一双黑色凌光的鞋子立在身前,一道清凉朗耳的年轻男声道:“你真的这么想公孙翾翎回到体内?”
叶珩羽抽咽的用完好的一只手抹着泪,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抬头仰视着他。他还是这样的不可一世,嘴角勾着自以为是救赎的笑容。自从知道了他的为人后,每次看到他,都一次比一次茫然。“衾渊,你又怎么会帮我,公孙翾翎的离身都是因为你吧。”她记起了那一回,在他的宫殿中,见过几次公孙翾翎,但是他不单只没有告诉过她,还瞒着她。
“我承认,公孙翾翎的离去,我也有一份责任。我以为,你在叶真雨这里受够了教训,肯定会找我。”他的声音沉沉覆覆,继续引诱着她。“现在公孙翾翎已经有了比你高强的法力,如果她能和你结合,肯定比你自身要好。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帮你这个忙。”
她站了起来,扬起螓首。“你帮我会没有理由和目的?衾渊,我已不再是当年在增城牵着你的手,带着你遍地走的小女孩了。”世事真是可怕,当年她可以低着头看着他笑,如今只能仰视着他变得越来越莫测的脸容。一段时间不见,他的模样成熟了些,气度更加的沉稳,只有她知道过他最纯真的那一段过去。
“对啊,如果当年你一直留在昆仑山,我们早就可以在一起了。”他负着一手感叹道,广袖飘飘。
她一反常态,义正辞严的道:“你错了,就算留在昆仑山,我也还是只会喜欢师傅一个人。有些刻骨铭心的爱恋,就算是隔了世也会一眼认出那个人。不过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衾渊,因为你的心里只有算计没有真心,很难会遇到真心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不需要这些无谓的虚情假意。只要一个示意,就不会缺乏前赴后继为他献身的女人,甚至于牺牲性命。她以为自己会在乎这些无谓的情意吗,也只是遗憾罢了。那么他就拭目以待,看着她和叶真雨接下来如何收场。虽然他不爱她,但她总在心目中留有一个特别的位置。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等着她回心转意,那样的日子,终将不会远的。
叶真雨在观内四处走动,一双黑眸锐利的探测着周遭境况,阴风寒目刺身,只得加强了护体的结界抵挡。虽然法眼内只看到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气体,但这观内的气息让他有无来由的压迫感。不是妖气,不是魔体,却阴冷无比。
此时的周天门有一层巨大的法力包围着,产生了不同于天地间神仙妖魔的磁场。方才来时没看错的话,盘旋在高塔上的可是一条龙,但又不像是活物。天地间根本就没有下雨,这场雨分明就是那条怪龙所召降的。
公孙翾翎只剩一魄,他却能感觉到了她的力量强劲。虽是如此,但也不至于能强大到在广袤的地带里布置了如此大的法场,并且顶天而立。一定是有人在助她,能做到如此的,三十六重天上,冥界地府下,不会超过二十人。可这般怪异的气场,可不会是仙神所为,到底是谁人在背后推动,又有什么阴谋?
他集中五感,分辨着天干地支的方位,打算列个法阵察看。就算在无让的幻境中都能清晰通明的五感,如今在这里,竟然分不清天南地北了。这里的蹊跷太多了,处境堪忧。
叶真雨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一众耳目,从怀中掏出一道符,融入了天灵盖中。顺着灵符的指引,他才找到了一处重要的穴位。剑气在地上画符,施展内力,一道倾注了重重灵力的灵符浮现,一道流光从符中逸出。正在他打算看看这观内到底出现了何方神圣时,一股阴冷渗骨的气息扑身而来。
他反应迅速的飞身而起,一手握剑,两指覆在剑尖,运动的真气流转剑芒。他审视着下方的情况,作好了准备迎接这意味不明的袭击。
只见身下一道红衣倏地闪现在灵符上,她指甲血红尖利,双手凝出气锋,往下控着迸发的流光灵符。她手中的红锋之力牵连着灵符,熟悉无比的打断几个笔划的灵门,竟被她生生化去了他置的法阵。
他认出了来人是谁,幸好他够冷静,没有轻易出手。昔日无比的亲密,今日却不得不谨慎谨慎以待。
当灵符完全消失时,她翻飞的青丝衣袂裙裾才渐渐平息,卸下了一身的气劲。叶真雨没有看到的是,收在宽大的红袖里在抖动的双手。若是这个法阵真的被列成了,引来了那个可怕的妖魔,可能他的性命就得终在这里。
叶真雨落在地上,却是离她有两丈远。“翾……”实在不知此刻如何唤她才好,便直接问道:“你们谈好了?”
公孙翾翎转过身,一步步走近他。“真雨,我们并没能谈妥。”
叶真雨也不知是顾忌她像瀑布那样引诱他,还是她此时不明的法力。他闫肃的站着,低声道:“别过来。”
公孙翾翎定住三步之外,哀伤的凝着他。在真相揭露之时,他还是怪她怨她吧。
“我希望好好谈谈,我不想你用其他方法干扰到。”叶真雨终是不忍,看着心爱的女子近在身前,却被无形的隔阂相阻,他的心内也并不好受。
得到他的安慰,她才欣慰的往前走。“真雨你放心,我不会再使那种手段了。”
叶真雨看着她的走近,才发觉自己还是不想去防备她。这条命,不知为了她扔过多少次,在她面前,不过视如草芥罢了。
她在半步之距适时的停下,想起他方才见到那一幕,肯定心有余悸,连忙申明道:“真雨,我不会对你出手的,就算你以后会杀了我。”
叶真雨听出了这话下的警示,“我为何会杀了你?你到底做过什么来?”
她还没有做过什么,但是以后会做,这些不能说出来吓着他。她这么爱他,可不想害了他,把他禁锢起来。不是刻意瞒他,而是以他的固执,肯定会阻止,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一世,换她来守护着他,不惜一切,纵使这一魄也会烟消云散。“我知道你今日前来,也就是为了我在你梦境说过的,亲口告诉你。现在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
“你为何入得我梦中?”上清门的阵法气场可属天下地上之最,连妖神都会忌惮三分,她却能破掉这百关而进来。本来他只是被这点困扰,可来到这里之后,他的疑问却一个个接踵而来。
“我本就属鬼类,如若我要自成一体的话,可修了鬼的阴气,才能助我增长迅速。”
原来如此,她竟然宁成鬼,也不愿回到原身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重镇门楣,已成了痴狂的执念。既然今生有了回忆了,她肯定还是会像前世那样,再度兴风起浪。他已经搞不清她说的那些,他比周天门更重要,今生只是为了他这些话是真是假了。经历了这么多,简直是把他的记忆完全绞碎了,重叠起来才发觉,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到底哪些才是真假?
前世她一直都说喜欢荣华富贵,虽然他只当是笑话,但心里还是有根刺,因为她说的太真实了。她说只愿光复门楣,不愿等他回来,他也当是口是心非,可她的情绪太过逼真了,没有一丝的隐忍,就像在表达意愿。结果当他快要战死沙场,隔了一年回来之后,她就真的把这些话变成了真。她嫁给了蒋厚伟,享尽荣华富贵,没有等他甚至怀了孩子。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太过信任她,所以相信了她的戏言成真,一次次的原谅她。最后她死了,他却得花了几百年来疗伤。没料她还有前世的记忆,竟然告诉了他所谓的真相,推翻了他认定了几百年的事实。
假象变成了真相,真相又变成了假象,来来去去,纠缠不清,不断不休,完全是能活活把人逼疯。已经认定了几百年的事实,甚至早就原谅了她。现在又如此这般排山倒海,把之前的念想都作了废。
她从来没有负过他,他不需要去原谅她。他爱她这是肯定的,可是他不敢再接受她啊。他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害怕现在的真相又是假象。最终她依然会冷酷无情的告诉他——叶真雨,我之前告诉你的真相也是假的,我回来找你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光复我周天门。
他一动不动的,好像是一尊佛像般,她看傻了眼。“真雨?”公孙翾翎惊疑的握着他的手臂,只是他的脸容,再也难以猜到其内心的想法了。“你怎么了?”
叶真雨回过神来,却挣脱了她的手,眼光游移到了前方,刻意不去看她的一脸低落。“你已然练得一身阴邪,怕是很难再与小羽合体了。”许是已经习惯了小徒弟的寒冷透骨,公孙翾翎的阴冷并不能撼动到他了,所以致使他一直没有能辨认出来。
“真雨,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白,可看来你并不理解到我。”公孙翾翎紧紧捏着袖子的罗缎,“我的执念,并不比当初的你少一分。我的身体已然和她的修炼之法起了冲突了的,结合起来想毫无损伤,根本是没有可能。我不过是为了不忘掉前世的回忆,故此不愿意和她合体。若是换她镂入我的体内,她也会忘记这一生的记忆,无论是哪一世我都不想失去。”
叶真雨并没有被她打动,眼眸无神,冷然的道:“守着记忆有用吗,你是不甘心忘掉周天门的重责,所以才会如此执着的分身而立吧。”
公孙翾翎瞠目结舌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