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首富郭昌门在厅内悬挂的壹幅珍画上,有神偷留影留下的字句:
——拜月之时,取汝至珍,留影。
在外的郭昌门大惊赶回,消息已来不及封锁,在江湖里掀翻了壹翻巨浪。
神偷留影名号只是江湖人流封的,他的性别,名字,面貌,皆毫无所知,唯知其轻功举世无双。留影出现江湖至今已有二十三载,盗物喜好抓摸不透,走後会留有壹条白色翎羽,从未失手,亦然从不暴露行踪。
郭昌门身名俱泰,威望赫赫,造假的可能性不大,後果是非常严重的。可这从来不是留影壹贯的作风,大多数人觉得是有他人想冒充的留影,只有小部分人觉得也许是真的。
三个月来,大波江湖人士涌入了广陵城里,惊动了圣上,暗中命人到广陵调查。壹些名门正派的掌门都聚在壹起商议了对策,不入流没什麽名气的门派也各有动静。总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参与了进来。
但是郭昌门似乎并不希望大家插手此事,开始不肯答应,经过各大掌门的多番游说,郭昌门硬着头皮接受了策谋。生意做得大,就顾及得多,例如朝廷,江湖,这些他都得涉及。处理不好,麻烦就会不断,有些事是注定躲不开的,有些浑水只能趟过去。
十五晚上,所有家眷下人都不得点灯出门。为了避免人多混乱,给留影脱身的机会,正厅内,只有四名掌门和十二位各派长老,坐在各处,形成了壹个围剿的格局。众人之前早已商讨好,此时并无人出声再论了,思绪复杂。
此时,忽闻壹大壹小两道脚步声走近,脚步较轻的那位似乎功力不高。是管家领着壹名年轻男子步入,那男子本是长得英俊非凡,气势迫人,却是冷眸冷面,没有开口,仅仅抱了壹个拳。
先不说在场所有人都是花甲之年的得辈高人,再说大家早就商量好了计局,谁知会贸然闯入了壹名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还没等有人提意见,门外又传来了两道同样壹大壹小的脚步声,是郭昌门领着壹名年轻男子进来。那男子面如冠玉,肤白唇红,也是举手抱作揖,衣饰仪态间难掩华贵。
两名男子似乎不过弱冠之年,面貌是罕见的好,气度竟也养得自若超然,後生可畏啊。掌门们亦并未见过他们,有人询问,皆含糊回答。便以为是朝廷之人,朝廷虽很少插手江湖之事,所以身份都是比较隐晦。
郭昌门和管家又带来了壹个雕刻精致的黑木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郭昌门把箱里的几件物品都壹壹简略介绍,件件都珍稀得很,价值连城。“这几件都是郭某历来的宝物,其他收藏都只是凡俗之品。不是不得已的地步,郭某也没想过要公诸於世,现在得诸位高人相助,我亦放宽心了。这锁是找绝世的工匠铸造的,只有我这壹把锁匙,除了把箱子抱走,没有其他办法开锁。”
後壹句是警告屋顶偷听的人,屋内高手众多,不能觊觎宝物。郭昌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这留影是从未失手的,如果取出来看着,也许还会有转机。这周全的方案如果还是被盗走了,那麽他拱手相送。
这等宝物可遇不可求,珍贵的众人看得惊奇,心内静静细品。包括徐思宁和两个师兄,她们就是做这个行当的,怎麽会不馋涎欲滴。
屋内所有位置角落检查过,门窗均是严锁密实,屋檐也命人打造过,稍微有些动静就会给人引起警觉。众人觉得这种防范连蚊虫都难以进入,除非屋内有内鬼。可这些都是大派之人,如果有内鬼是最好不过,这样留影的身份就暴露了。本来是想让屋顶墙根那些碍事的梁上君子让开道,也许留影现在就混在那些黑衣人之中。可来的中小门派太多,打斗起来必定有所损伤。每个人都想亲手擒住留影,出这个风头。
时间的迫近使室内的气氛越发沈重,气息静止,郭昌门若有所思,额头渗出几滴冷汗,幸好没人留意到他的异样。那壹边,平民百姓们安乐於节日的热闹,老远街上的嬉闹之声都清晰传来。郭府的人数也多不胜数,只是各人心怀鬼胎,余落死般的沈寂而已。若是能从高空看下,五光十色的街道如鳞次栉比的花丛,艳亮流转,耀华半天,中间整个郭府门第像是壹个怪特的黑窟窿,惨白的月光也不能铺盖到它的黑暗。
徐思宁也在反复推测留影是不是真的会出现,到底会用什麽方法进去,这次还能脱身吗?壹炷香快燃到了尽头,须臾之间,局面就会出现未知的变化。
围绕着月亮的那壹丝乌云散去,月光明亮无暇,最後壹滴香灰滴下,亥时到了。拉在众人心头的壹根紧绷绷的弦,终是无声的断了……
与此同时,只听外面有人大喊了壹声:“留影!”屋内众人皆惊,只余最後进来的那两名年轻男子不为所动。坚实的窗户却被撞开壹个缺口,壹名黑衣人带来了泠泠闪目的月光,与十余道内力化成的粼粼气芒冲了入来。
这不知好歹敢挑战全武林的黑衣人,不就是前来找死的了。众人早就拔刃而上,挡住攻击的气芒,屋内灯却熄灭了几盏,这气芒本来就是扰乱的,并不是攻击人来用。不过这些人过於紧张了,把黑衣人当成有三头六臂来防备,竟被几道没有威力的风气牵了壹分注意力,黑衣人已趁机跃上了高处的横梁。可他并没有壹刻停留,利用屋子的高大宽阔,身手充分发挥,在梁板椽楹之间闪忽出现。只见其影,难观其人,轻功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了。这哪是留影,简直是鬼影还差不多。
“留影呢?”
“留影?”
“留影在那里!”
众人明明有了良好的应对之策,可耐不住难料的光景啊。“呼呼咻咻”声不停,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也有起功发出的声音。众人跃上梁面与其交锋,却难以直接近到他的身体。要打人必须先近人,半空中需要寻落脚点发力,掌门长老们空有壹身高强的武艺,却无法施展。
黑衣人刻意惹人错觉,在闪忽的躲闪下,有些高手差点撞墙碰壁,有些狼狈。黑衣人根本就是施展惯了这样的轻功,明明就绕在横木间,不但速度快如闪电,还不沾地碰木。
明知道来者奇猛犀利,为什麽不用些捕捉器具,如织网或是借助壹些暗器药粉来,这黑衣人早就被擒住了,哪需要这麽多人前扑後拥。这也就是名门正派所谓的高风亮节了,这是他们不可更改的原则。他们宁愿战死,也不屑於使用壹些卑鄙下流的手段。就算有这种念头的阴暗之人,也得生生压下,高门大派中没有人会愿意败坏自己的形象。更何况,身无邪念不代表不好大喜功,会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想亲手擒下“留影”。
至於黑衣人敢独身闯入龙潭虎穴,他也不是壹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人,他也有很深的顾虑,才走至眼前这壹步。他早就做好了预算,壹旦失手,人群中就会有人出手接应他。
在黑衣人的有意为之,灯已全数熄灭了。人群中,黑衣人的接应人本来早就想暗暗出手帮他熄灭灯火,却见到了角落里,正坐着两个由始至终都非常冷静的少年。两个少年的目光并不是只留意黑衣人,而是都不约而同的巡视着屋内所有的人。若他出手,这两道精锐的目光,肯定有所察觉。很是睿智的少年人呀,懂得以不变应万变,不过他们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为留影而来,却不是和其他壹般的目的,这让他猜测起两人的身份。他很快就猜到了三个人选,只有这几个人的身份,才符合。
众人出手太快,功力有所相撞,这下连自己人都难以分清,只见十几道鬼般的影子在半空交手,还得分心出声询问,不免有些混乱了。这个过程只是两个瞬间,高手过招,立马见分晓。
打斗发生後,壹波壹层的人早就围在了屋外,围了个密实。静候已久的壹群人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再也按捺不住,壹壹破门越窗闯入。情况更加混乱了,几乎数十道身影跃上半空,追着壹道闪忽的黑影,黑衣人靠着人多竟躲藏得更好。
忽闻壹声尖利的惨叫:“啊……”不知是谁人出事了,奇怪的是,这人只叫了壹声,便无声息了。
正在人们有所凝滞时,黑衣人忽闪之间倏地不见了,就像是凭空消失壹样。整个屋子漆黑壹片,有些人冷静下来,不再追逐,小心的观察四周,也许留影只是躲在了人群中而已,有些人却闹哄哄的起疑。
其他人留意不到,但是接应人的目光落在了壹个随着众人闯入的人身上,这个人是另有勾当的,因为他在黑衣人的推波助澜下出手了。刚才他所猜测的三个身份,可以加上这壹个人了,那麽他已经知道另外两个少年是什麽身份了。
“留影怎麽进来的?他混在黑衣人中?”
“有血腥味,是不是有人受伤了?”这话是徐思宁说的,她正在大门外围没挤进去,窗门边就塞满了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她有异常敏锐的嗅觉,虽然人多气味也太多,但是血腥味是格外与众不同的,百丈里她都能闻到。可她的声音显然传不到里面那群人里,被无视了,众人继续讨论留影。
“他是从门口挂着的那盏大荷灯跃出来的!”
“为什麽荷灯不点燃,这样就藏不了人了!”
“门口没有荷灯,什麽时候多出来的!”
却听屋外又有壹声尖叫:“留影逃出来了!”
有些人不信,留在屋内,有些相信的追了出去,也只见了壹个黑影消失在某所屋後,再也不见影踪。
她目瞪口呆,“真是见鬼了,这麽快?”等她换个位置,那个黑衣人早就不见了影踪,只听得周围闹哄哄的。别说什麽鬼影,她连气味都没来得及闻到。本来想靠着这个,把黑衣人揪出来,她可能就壹举成名了,如果让她靠近壹点的话。
她再也忍不住,打碎了坚硬的屋瓦,运功跳下地面,落地的同时高声叫道:“有人受伤了没!?”
屋内的灯壹盏盏亮起,室内大亮,众人睇向她,眼神犀利。
她的几次好意提醒不但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竟然还用深仇大恨的眼神看着她?她闻到了气味强烈传来的方向,前面有个人坐在大椅子上,距离恰好和她下落的位置壹指之宽。从屋顶跳落的人也不只她壹个,偏是她倒霉之极。
她绕过椅子去看,眼前的人壹动不动,头无力的下垂着,两只耳朵没有了,撕裂了壹个可怖的大口子,只见到血肉模糊,鲜血蜿蜒,流势汹汹,染红了整身华丽的锦纹罗衫,连带的紫檀木椅血污壹片,不少还在滴下。不远处的柱子上,俨然插着壹根白色翎羽。
她皱眉,镇定的伸手到他的脖子,想探壹探脉搏,其实不用探她也知道,他已经死了。不过这让她发现了他的喉间的皮肉裂了壹痕,这过於隐秘的伤口,若不是靠得近,根本是看不出的,看来这才是致命之处。能有这种手法的,莫不是……
暗过留痕不流血,封喉取命饮血镖。
“杀人凶手!”
“小子,你为何杀了郭昌门?”
既然有人置疑了,其他人也纷纷推敲,有些人甚至真的就相信了她是杀人凶手,谁叫她出现得太过“及时”。 死者竟然是十城三江之带的首富郭昌门,事态分外的严重。
徐思宁开始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试着解释:“你们看,他的喉间有壹道伤痕,我怀疑是饮血镖杀死的。”
就算她这样说,谁也不敢上前去看呀。不过被她壹提,专注壹看,果真见到皮肉露了壹迹。有人又说道:“这伤口不就是你的铁扇划出的吗?”
徐思宁的武器是壹把铁骨的折扇,黑黑沈沈,有着雕花镂空的纹洞。她摘下铁扇,举起来以示清白。“我这扇子又没有血,人怎麽是我杀的。”
“那伤口本来就没有血。”
众目睽睽下被冤枉成凶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她虽然力及从容,可终究是壹人面对众口,又如何能够让人信服。这些人怎会如斯糊涂,只是凭着她站得最近,便妄意断然,江湖真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可她似乎忘了,让众人最质疑的,便是她的那句话,是她先说了这里有人受伤,这种未卜先知的行为,根本就解释不了。
既然不信,她就证明给他们看。“得罪了,郭老爷。”她轻声喃道,随後掏出备用的小刀,眼皮眨也不眨,割开了郭昌门喉间,取出了壹枚赤红的铁镖。那铁镖本来就是灰黑色,饮满了鲜血才会变得通红。她摊开手,原地转了壹圈,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红镖在灯光下闪着润泽,看起来是那麽的阴毒,让人作呕。“确实是饮血镖,我不是凶手,这里有寂门的人。”寂门,天下第壹暗杀门,拥有五大神功之壹的门派。
有人却说:“你怎麽总是未卜先知,只有凶手才能如此了解吧!”
“饮血镖不是你的吗,你不是来不及逃跑吗?”
“你胡说八道什麽!?我弟弟壹直和我们在壹起,怎麽杀得了人。”两名男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挺身为她说话,这是她的大师兄周长慈和二师兄龚有利。
有人说道:“你们都是同夥吧,怎麽就‘他’碰巧站在了那里!”
“我们是文安街百宝来当铺的当家,正经人家。”龚有利说道。
“可笑了,正经人家怎麽会来这里?”
她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些人的到来显然不会是为了郭昌门的,别人的性命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为了留影而来,却全盘皆输,全都壹无所得。便把抓不到留影的忿怒牵连到她身上,用这壹个事故来掩饰方才的重大失误。她便不再解释了,冷笑着说:“我看是留影走後,你们都围着那个箱子不知道想干什麽吧,不然那麽大群人,怎麽都在那里呢。”
“把‘他’带回大牢。”
徐思宁看向那名发声的男子,他很年轻,衣着华贵,但他的容貌才是重点。对於男子来说,过於秀美了。而这个人,正是她在摘星楼下,惊鸿壹瞥的人。那壹幕,不算深刻,但也能记得清楚。两度相遇,也就壹个时辰的功夫,却是难堪的局面。没想到他竟是个当官的,真是倒霉呢,就不知是好官还是奸人了?
徐思宁和两位师兄被押走後,纷乱的场面得到控制,华贵男子随即走出去。他顿了壹下,似乎是察觉到什麽。回头巡视壹圈,只见同在角落的冷脸年轻男子目光扫了过来,两人眼锋交错。恰好身边的侍卫询问,华贵男子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去。
壹名灰衣男子再次紧紧盯着华贵男子的背影,随後,望向了冷脸男子,他面无表情,眼眸却发着诡异的精芒。
简体……………………………………………………………………………………………………
广陵首富郭昌门在厅内悬挂的一幅珍画上,有神偷留影留下的字句:
——拜月之时,取汝至珍,留影。
在外的郭昌门大惊赶回,消息已来不及封锁,在江湖里掀翻了一翻巨浪。
神偷留影名号只是江湖人流封的,他的性别,名字,面貌,皆毫无所知,唯知其轻功举世无双。留影出现江湖至今已有二十三载,盗物喜好抓摸不透,走后会留有一条白色翎羽,从未失手,亦然从不暴露行踪。
郭昌门身名俱泰,威望赫赫,造假的可能性不大,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可这从来不是留影一贯的作风,大多数人觉得是有他人想冒充的留影,只有小部分人觉得也许是真的。
三个月来,大波江湖人士涌入了广陵城里,惊动了圣上,暗中命人到广陵调查。一些名门正派的掌门都聚在一起商议了对策,不入流没什么名气的门派也各有动静。总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参与了进来。
但是郭昌门似乎并不希望大家插手此事,开始不肯答应,经过各大掌门的多番游说,郭昌门硬着头皮接受了策谋。生意做得大,就顾及得多,例如朝廷,江湖,这些他都得涉及。处理不好,麻烦就会不断,有些事是注定躲不开的,有些浑水只能趟过去。
十五晚上,所有家眷下人都不得点灯出门。为了避免人多混乱,给留影脱身的机会,正厅内,只有四名掌门和十二位各派长老,坐在各处,形成了一个围剿的格局。众人之前早已商讨好,此时并无人出声再论了,思绪复杂。
此时,忽闻一大一小两道脚步声走近,脚步较轻的那位似乎功力不高。是管家领着一名年轻男子步入,那男子本是长得英俊非凡,气势迫人,却是冷眸冷面,没有开口,仅仅抱了一个拳。
先不说在场所有人都是花甲之年的得辈高人,再说大家早就商量好了计局,谁知会贸然闯入了一名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还没等有人提意见,门外又传来了两道同样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是郭昌门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来。那男子面如冠玉,肤白唇红,也是举手抱作揖,衣饰仪态间难掩华贵。
两名男子似乎不过弱冠之年,面貌是罕见的好,气度竟也养得自若超然,后生可畏啊。掌门们亦并未见过他们,有人询问,皆含糊回答。便以为是朝廷之人,朝廷虽很少插手江湖之事,所以身份都是比较隐晦。
郭昌门和管家又带来了一个雕刻精致的黑木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郭昌门把箱里的几件物品都一一简略介绍,件件都珍稀得很,价值连城。“这几件都是郭某历来的宝物,其他收藏都只是凡俗之品。不是不得已的地步,郭某也没想过要公诸于世,现在得诸位高人相助,我亦放宽心了。这锁是找绝世的工匠铸造的,只有我这一把锁匙,除了把箱子抱走,没有其他办法开锁。”
后一句是警告屋顶偷听的人,屋内高手众多,不能觊觎宝物。郭昌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这留影是从未失手的,如果取出来看着,也许还会有转机。这周全的方案如果还是被盗走了,那么他拱手相送。
这等宝物可遇不可求,珍贵的众人看得惊奇,心内静静细品。包括徐思宁和两个师兄,她们就是做这个行当的,怎么会不馋涎欲滴。
屋内所有位置角落检查过,门窗均是严锁密实,屋檐也命人打造过,稍微有些动静就会给人引起警觉。众人觉得这种防范连蚊虫都难以进入,除非屋内有内鬼。可这些都是大派之人,如果有内鬼是最好不过,这样留影的身份就暴露了。本来是想让屋顶墙根那些碍事的梁上君子让开道,也许留影现在就混在那些黑衣人之中。可来的中小门派太多,打斗起来必定有所损伤。每个人都想亲手擒住留影,出这个风头。
时间的迫近使室内的气氛越发沉重,气息静止,郭昌门若有所思,额头渗出几滴冷汗,幸好没人留意到他的异样。那一边,平民百姓们安乐于节日的热闹,老远街上的嬉闹之声都清晰传来。郭府的人数也多不胜数,只是各人心怀鬼胎,余落死般的沉寂而已。若是能从高空看下,五光十色的街道如鳞次栉比的花丛,艳亮流转,耀华半天,中间整个郭府门第像是一个怪特的黑窟窿,惨白的月光也不能铺盖到它的黑暗。
徐思宁也在反复推测留影是不是真的会出现,到底会用什么方法进去,这次还能脱身吗?一炷香快燃到了尽头,须臾之间,局面就会出现未知的变化。
围绕着月亮的那一丝乌云散去,月光明亮无暇,最后一滴香灰滴下,亥时到了。拉在众人心头的一根紧绷绷的弦,终是无声的断了……
与此同时,只听外面有人大喊了一声:“留影!”屋内众人皆惊,只余最后进来的那两名年轻男子不为所动。坚实的窗户却被撞开一个缺口,一名黑衣人带来了泠泠闪目的月光,与十余道内力化成的粼粼气芒冲了入来。
这不知好歹敢挑战全武林的黑衣人,不就是前来找死的了。众人早就拔刃而上,挡住攻击的气芒,屋内灯却熄灭了几盏,这气芒本来就是扰乱的,并不是攻击人来用。不过这些人过于紧张了,把黑衣人当成有三头六臂来防备,竟被几道没有威力的风气牵了一分注意力,黑衣人已趁机跃上了高处的横梁。可他并没有一刻停留,利用屋子的高大宽阔,身手充分发挥,在梁板椽楹之间闪忽出现。只见其影,难观其人,轻功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了。这哪是留影,简直是鬼影还差不多。
“留影呢?”
“留影?”
“留影在那里!”
众人明明有了良好的应对之策,可耐不住难料的光景啊。“呼呼咻咻”声不停,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也有起功发出的声音。众人跃上梁面与其交锋,却难以直接近到他的身体。要打人必须先近人,半空中需要寻落脚点发力,掌门长老们空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却无法施展。
黑衣人刻意惹人错觉,在闪忽的躲闪下,有些高手差点撞墙碰壁,有些狼狈。黑衣人根本就是施展惯了这样的轻功,明明就绕在横木间,不但速度快如闪电,还不沾地碰木。
明知道来者奇猛犀利,为什么不用些捕捉器具,如织网或是借助一些暗器药粉来,这黑衣人早就被擒住了,哪需要这么多人前扑后拥。这也就是名门正派所谓的高风亮节了,这是他们不可更改的原则。他们宁愿战死,也不屑于使用一些卑鄙下流的手段。就算有这种念头的阴暗之人,也得生生压下,高门大派中没有人会愿意败坏自己的形象。更何况,身无邪念不代表不好大喜功,会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想亲手擒下“留影”。
至于黑衣人敢独身闯入龙潭虎穴,他也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人,他也有很深的顾虑,才走至眼前这一步。他早就做好了预算,一旦失手,人群中就会有人出手接应他。
在黑衣人的有意为之,灯已全数熄灭了。人群中,黑衣人的接应人本来早就想暗暗出手帮他熄灭灯火,却见到了角落里,正坐着两个由始至终都非常冷静的少年。两个少年的目光并不是只留意黑衣人,而是都不约而同的巡视着屋内所有的人。若他出手,这两道精锐的目光,肯定有所察觉。很是睿智的少年人呀,懂得以不变应万变,不过他们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为留影而来,却不是和其他一般的目的,这让他猜测起两人的身份。他很快就猜到了三个人选,只有这几个人的身份,才符合。
众人出手太快,功力有所相撞,这下连自己人都难以分清,只见十几道鬼般的影子在半空交手,还得分心出声询问,不免有些混乱了。这个过程只是两个瞬间,高手过招,立马见分晓。
打斗发生后,一波一层的人早就围在了屋外,围了个密实。静候已久的一群人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再也按捺不住,一一破门越窗闯入。情况更加混乱了,几乎数十道身影跃上半空,追着一道闪忽的黑影,黑衣人靠着人多竟躲藏得更好。
忽闻一声尖利的惨叫:“啊……”不知是谁人出事了,奇怪的是,这人只叫了一声,便无声息了。
正在人们有所凝滞时,黑衣人忽闪之间倏地不见了,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整个屋子漆黑一片,有些人冷静下来,不再追逐,小心的观察四周,也许留影只是躲在了人群中而已,有些人却闹哄哄的起疑。
其他人留意不到,但是接应人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随着众人闯入的人身上,这个人是另有勾当的,因为他在黑衣人的推波助澜下出手了。刚才他所猜测的三个身份,可以加上这一个人了,那么他已经知道另外两个少年是什么身份了。
“留影怎么进来的?他混在黑衣人中?”
“有血腥味,是不是有人受伤了?”这话是徐思宁说的,她正在大门外围没挤进去,窗门边就塞满了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她有异常敏锐的嗅觉,虽然人多气味也太多,但是血腥味是格外与众不同的,百丈里她都能闻到。可她的声音显然传不到里面那群人里,被无视了,众人继续讨论留影。
“他是从门口挂着的那盏大荷灯跃出来的!”
“为什么荷灯不点燃,这样就藏不了人了!”
“门口没有荷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却听屋外又有一声尖叫:“留影逃出来了!”
有些人不信,留在屋内,有些相信的追了出去,也只见了一个黑影消失在某所屋后,再也不见影踪。
她目瞪口呆,“真是见鬼了,这么快?”等她换个位置,那个黑衣人早就不见了影踪,只听得周围闹哄哄的。别说什么鬼影,她连气味都没来得及闻到。本来想靠着这个,把黑衣人揪出来,她可能就一举成名了,如果让她靠近一点的话。
她再也忍不住,打碎了坚硬的屋瓦,运功跳下地面,落地的同时高声叫道:“有人受伤了没!?”
屋内的灯一盏盏亮起,室内大亮,众人睇向她,眼神犀利。
她的几次好意提醒不但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竟然还用深仇大恨的眼神看着她?她闻到了气味强烈传来的方向,前面有个人坐在大椅子上,距离恰好和她下落的位置一指之宽。从屋顶跳落的人也不只她一个,偏是她倒霉之极。
她绕过椅子去看,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头无力的下垂着,两只耳朵没有了,撕裂了一个可怖的大口子,只见到血肉模糊,鲜血蜿蜒,流势汹汹,染红了整身华丽的锦纹罗衫,连带的紫檀木椅血污一片,不少还在滴下。不远处的柱子上,俨然插着一根白色翎羽。
她皱眉,镇定的伸手到他的脖子,想探一探脉搏,其实不用探她也知道,他已经死了。不过这让她发现了他的喉间的皮肉裂了一痕,这过于隐秘的伤口,若不是靠得近,根本是看不出的,看来这才是致命之处。能有这种手法的,莫不是……
暗过留痕不流血,封喉取命饮血镖。
“杀人凶手!”
“小子,你为何杀了郭昌门?”
既然有人置疑了,其他人也纷纷推敲,有些人甚至真的就相信了她是杀人凶手,谁叫她出现得太过“及时”。 死者竟然是十城三江之带的首富郭昌门,事态分外的严重。
徐思宁开始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试着解释:“你们看,他的喉间有一道伤痕,我怀疑是饮血镖杀死的。”
就算她这样说,谁也不敢上前去看呀。不过被她一提,专注一看,果真见到皮肉露了一迹。有人又说道:“这伤口不就是你的铁扇划出的吗?”
徐思宁的武器是一把铁骨的折扇,黑黑沉沉,有着雕花镂空的纹洞。她摘下铁扇,举起来以示清白。“我这扇子又没有血,人怎么是我杀的。”
“那伤口本来就没有血。”
众目睽睽下被冤枉成凶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她虽然力及从容,可终究是一人面对众口,又如何能够让人信服。这些人怎会如斯糊涂,只是凭着她站得最近,便妄意断然,江湖真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可她似乎忘了,让众人最质疑的,便是她的那句话,是她先说了这里有人受伤,这种未卜先知的行为,根本就解释不了。
既然不信,她就证明给他们看。“得罪了,郭老爷。”她轻声喃道,随后掏出备用的小刀,眼皮眨也不眨,割开了郭昌门喉间,取出了一枚赤红的铁镖。那铁镖本来就是灰黑色,饮满了鲜血才会变得通红。她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红镖在灯光下闪着润泽,看起来是那么的阴毒,让人作呕。“确实是饮血镖,我不是凶手,这里有寂门的人。”寂门,天下第一暗杀门,拥有五大神功之一的门派。
有人却说:“你怎么总是未卜先知,只有凶手才能如此了解吧!”
“饮血镖不是你的吗,你不是来不及逃跑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弟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杀得了人。”两名男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挺身为她说话,这是她的大师兄周长慈和二师兄龚有利。
有人说道:“你们都是同伙吧,怎么就‘他’碰巧站在了那里!”
“我们是文安街百宝来当铺的当家,正经人家。”龚有利说道。
“可笑了,正经人家怎么会来这里?”
她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些人的到来显然不会是为了郭昌门的,别人的性命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为了留影而来,却全盘皆输,全都一无所得。便把抓不到留影的忿怒牵连到她身上,用这一个事故来掩饰方才的重大失误。她便不再解释了,冷笑着说:“我看是留影走后,你们都围着那个箱子不知道想干什么吧,不然那么大群人,怎么都在那里呢。”
“把‘他’带回大牢。”
徐思宁看向那名发声的男子,他很年轻,衣着华贵,但他的容貌才是重点。对于男子来说,过于秀美了。而这个人,正是她在摘星楼下,惊鸿一瞥的人。那一幕,不算深刻,但也能记得清楚。两度相遇,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却是难堪的局面。没想到他竟是个当官的,真是倒霉呢,就不知是好官还是奸人了?
徐思宁和两位师兄被押走后,纷乱的场面得到控制,华贵男子随即走出去。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回头巡视一圈,只见同在角落的冷脸年轻男子目光扫了过来,两人眼锋交错。恰好身边的侍卫询问,华贵男子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去。
一名灰衣男子再次紧紧盯着华贵男子的背影,随后,望向了冷脸男子,他面无表情,眼眸却发着诡异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