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缇香--03.

「痛……」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全身像是快散架那般的疼痛。

她痛苦的翻过身,卷紧棉被想要继续睡,没想到却遇到阻碍,像是有人拉着棉被那端,不让她如愿一般。

「到底是哪个混蛋……」她痛苦的睁开眼,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眸。

而那双眼眸看起来,竟与她昨晚梦到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她呆住了。

「嗨,醒了吗?」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你不是离职了吗?」倏地,稍早之前的现实涌入脑中,她记起自己正在西岸员工旅游,她明明行前确认过名单,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但为什麽他又会出现在此处呢?

「是,也不是。」他微笑,似乎很满意看见她如此在意他。「起来吃早餐吧!我帮你准备了热粥。」

「你会煮粥?」

「先起来吃吧!有什麽事情等一下再说。」他宠昵的摸摸她的头,将放在一旁的乾净衣物塞进她怀里。「别让我等太久。」语毕,他转身就离开房间。

直到门板阖上,她费尽千辛万苦坐起身,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她有点困惑,但还是努力爬离床铺,虽然刚站起来时,虚软的双腿几乎就要撑不住她的身子,每跨出一步,她都觉得自己像即将解体的机器,摇摇晃晃,连前进都很艰难。

当她从浴室里简单梳洗过,换上衣服後,他已经将餐点端进房间里了。

「我想你可能不方便走路,在房间吃比较好。」

「还不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昨天把我翻来覆去像煎鱼一样,还做那麽多遍!」她的抱怨不管怎麽听都像娇嗔,她没发现,他却嘴角上扬了。

「你不也很配合吗?瞧你都哑了,我刚已经差人去帮你买喉糖了。」

「你!这麽丢脸的事情干嘛叫别人去做!」

「买喉糖很丢脸吗?」他一脸无辜。

「……话不是这样说……」她原本想辩驳,後来想了想,喉糖的确不丢脸,若是买保险套或是卫生棉就算了,买喉糖到底是丢脸什麽啊?她头痛的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坏掉了,怎麽会说出这种蠢话。「算了,当我没说。」

「吃饭吧!」他揽着她,带着她坐到桌边,桌上的餐点并不多,样样都是她爱的,她看到了,心里微微泛着酸。

他还是如同过去一样,对她的喜好知之甚详,虽然她不知道在美国西岸他到底是从什麽地方找到她爱吃的脆瓜罐头跟猪肉松,仔细一看,居然还有菜脯蛋和蕃薯粥。

她一向是不喜欢改变的人,从小到大爱吃的就是那几样,不管怎麽吃都吃不腻,偏偏过去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记得她爱这些,像爱吃什麽?不爱什麽?类似轻粥小菜这些琐碎细节,又有几个男人记得住呢?

他……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也就是因为这个不同,她对他格外没有安全感,经过了失联的三个月,孤单没有让她变得更洒脱,反而陷得更深。

她曾想过,既然这趟旅游,他并不会出现,她也正好试着彻底把他放掉,劝自己相信那些美好记忆都只是美化过的记忆。

不是常常有大师说什麽「人会美化过去的记忆」之类的话吗?她的思念,一定只是美化过的幻影,他不可能真的那麽值得她留恋。

可是,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里,他则以一贯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而且两个人才刚共度了一个令人腰酸腿软的夜晚,此时再固执着分开好像很不上道。更何况,他们的确已经分开三个月了……

可是……

「怎麽了,没胃口吗?还是菜不喜欢?要不要我再帮你准备几样菜?」看出她的挣扎与为难,他敛眸,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藏得更隐密,态度也更软。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就去沙滩找她的,从头到尾,他也从没答应过她单方面的分手,只是,自以为成熟老练的她,始终没看见他真正的想法。

「没、没关系,这样就很好。」她强打起精神,露出笑脸。「你吃过了吗?一起吃吧!」

「好。」他没说什麽,只是转身走出房外,去拿另一副餐具。

一见他走出门外,她像是稍微放松下来了,但内心却还有一丝微妙的兴奋感,让她心跳始终慢不下来,咚咚咚的直跳,那是从昨晚以为梦见他时开始的。

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心情,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麽心情突然如此轻松,同时又觉得沈重,只是看着满桌的菜肴,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怎麽办?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陷下去……

这次,她爬得起来吗?

「嘿,你怎麽哭了?」突然,一双手捧起她的脸庞,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间,走到她身旁。他用手指擦去她的泪水,明白地让她看见他的心疼。「有什麽事不能跟我讲,一定得这样偷偷掉泪?」

「你搞错了,我才没有哭!」她吸吸鼻子,还在逞强。

只是她话才说完,他突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将她密密实实的抱在怀里,他虽然什麽话也没说,但他热烫的体温却彷佛熨进了她心里最空虚的那个角落。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也许不用说很多甜言蜜语,不用买什麽名牌或是带她去吃什麽高级餐厅,可是,他会在她流泪时拥抱她,记得她每一个生活小细节,记得她爱什麽,不爱什麽,甚至不逼迫她下任何决定。

他明明很讨厌她抽烟的,但却从来没强迫她戒除。

她想起三个月前他离去时留在桌上那张纸条,她曾一度想将那张纸条丢掉,可是当她发现那张纸条是他们分开後,她身边唯一一个留有他的痕迹的东西,她又有点舍不得。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而那张纸条则一直妥妥实实的被她藏在家里,有时她会拿出来看一看,挣扎着要丢掉还是继续留着,有时她只是打开抽屉确认一下那张纸条还在不在原处,彷佛这样能令她安心一般。

而此刻,明明跨越了大片海洋,他却再次出现在她身边,而且,还跟过去一样,如此温柔,她该怎麽办才好?

难道真的该抛下一个人时所拥有的自由,投身黄脸婆的行列吗?

她真的做得来吗?

她多少也感觉得到自己对婚姻的恐惧,那是长久面对父母不睦的婚姻,长久看许多同事前辈争吵不断的失败婚姻,累积起来的恐惧。

即便她没有真正踏入婚姻,光是亲朋好友的失败例子,就足以让她相信没有幸福的婚姻存在,婚前再怎麽好的人,婚後都会变。不管是争吵离婚还是外遇离婚,不管是婆媳不和还是其他危机,爱情本身就不长久,婚姻又怎麽可能长久呢?

她也许分手时可以很洒脱,可是面对婚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洒脱得起来?要是他也变了呢?要是她跟他父母合不来呢?要是……

「你在害怕什麽?要不要跟我说说看?」她惶恐焦虑的神色,看在他眼里,只有心疼。他知道她一直恐惧着什麽,除了他们相差五岁的年龄之外,一定还有什麽。

五岁对她或他来说,其实都不是很大的问题。

如果她真的介意年龄,道德感高得不可思议的她连让他接近都不可能,但一年多以前的那夜,一切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当他在她醉得西哩哗啦,已经推开一堆男男女女之後,他尝试着牵着她的手去搭计程车时,她并没有推开他。

她明明知道很多人开车等着接送她,可是她谁也不要,虽然长得艳丽,可对待其他人总是淡淡的,保持着距离,对大多数的同事与朋友来说,她就像一个被罩在玻璃罩子里的玫瑰一般遥远而美丽。

在计程车上,她虽然任他牵着手,却坐得直挺挺的。那一晚,他们聊了很久很久,从工作家庭聊到生活模式,从单身聊到受挫失败的爱情经历。也许醒来後她全都忘记了,可是他全都记得。

他知道她其实很怕寂寞,但又很傲,不愿意随便走入一段感情,不愿意因为寂寞而随便跟谁在一起。

她说,爱情不能用来填补寂寞,这样对彼此都不公平。

那时她明明浑身酒气,可艳丽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却又是如此认真。

他一直喜欢这朵孤傲的玫瑰。

他知道,那一夜,不过只是一个藉口而已。

她随时都能推开他,可是她没有,她永远能拒绝他踏进她的家,但她没有。

她甚至不自觉帮他准备了替换的毛巾和牙刷,还会在一早烫自己的衬衫和套装时顺便帮他烫衬衫。她总是再三强调自己是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她不适合婚姻,也不适合稳定的关系云云。

可是密切往来的一年内,每次他在公司里刻意低头不看她,总是感觉得到她眸光恋恋不舍的在他身上流连。她明明就是另一个部门的,也不特别爱喝咖啡,却总是会每天固定时间刻意绕到他们办公室旁的茶水间,宛若女王出巡。

他承认,三个月前他原本就已经准备好戒指,她却在那个时候提出「分手」,的确让他有点气恼。他想让彼此冷静,也不想逼迫她,只好先走开。

但昨晚在沙滩上,她以为是作梦的柔弱泣诉却让他心软了。

他想不到有任何女人比她更适合他。

他只要这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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