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爱喜生畏--第二十一章:血色青春

下午程子衿必须出去买些东西,杨木仰面躺在床上,问他几次要不要出去,都不见他答应,她只好取了房卡,把他关在房间里。

她出去一个小时不到就回来,房间里窗帘被拉上,里头闷热异常,程子衿眼中闪过不忍,放下采购的医药和服装,喊他的名,快步走到里面去,才发现,床上没有杨木的身影。

她一惊,跌跌撞撞去看窗户,玻璃好好的关着,再看外面的防盗窗也好好的。子衿哭喊着冲去浴室,门死死关着,她喊叫着,“木木,木木你开门。”

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哭着使尽力气去推门,这时候的程子衿,已经疯狂了。其实她是很倔强的女孩,只是一切都好,所以没必要强硬过谁。

终于,一下两下,她踹开一点门缝,使劲伸手进去摸到后面杨木使劲堵住门的手,赶紧拉住他,“木木……你再推我就要被夹住了。”她挤进去半个身子,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衣服撕拉一下划破一道口子。

杨木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浴室门,汗水混合着血液,腥咸的气味传入子衿的口鼻,她又慌又怕,发了狠,使出全力一推,终于进到里面来。

浴室里情形可怖,镜子碎了一地,杨木左手腕上被自己割破,鲜血淌得他裤子上全是,地上也有,由于失血,他脸色惨白,见她进来了,嘴角勾起一点笑。

“子衿,让我走……”

程子衿吓得软脚跪在地上,嘴里胡乱叫着他。“木木……不……不要这样……”她哭着,眼泪被杨木抬手抹掉,却弄得她自己一脸血泪。

“子衿,别哭……不要为我哭……不值得……不值得。”杨木的声音低低的沙哑,他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是这时候他却难以启齿,脑海中的画面奇异的是他和程子衿,顾青城三人一起上学放学的身影。

程子衿哭着喊了会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于是出去把买的药提进来,全部倒在地上翻选,止血药,纱布,绷带……幸好这些她都有买,她拉住他的手,强硬的给他上药包伤口,这时候她没有说话,眼泪也被她硬逼回去了,唇角紧抿着,手上快速动作,不出十分钟,她就弄好了,这才抬首看着杨木。

“木木,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她如鬼魅般低声浅吟,杨木空洞的眼依旧没有神采,他只是摇头,一身血污的狼狈。

子衿手上摸到一片镜面,举到他眼前,“木木,你看着。你受伤,我也会伤在同样的地方……”

不给杨木喘息的机会,她猛力一戳,尖锐的镜面扎进她左腕里,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灼伤杨木的眼,滚烫如熔岩。

“木木,你高兴了……你满意吗?”子衿望着他的眼里带着牺牲一切的决绝,“你若再做傻事,我必定死在你前头,你试试看。”

这是杨木第一次感受到她的狠,她的利,她的语气到最后尖锐如一记惊雷,闪在杨木的头顶上方,轰隆隆摧毁他所有要死去的意念。

杨木吼叫着她的名,一把扯出那镜片远远丢开,他脸上痛苦的扭曲着,抓过身边用剩下的绷带,一层层手忙脚乱的给她包扎。

“子衿,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子衿,你不要这样,你别吓我……”

这天的血,红遍他日后若干个夜晚,他汗津津的惊醒,犹带梦中的恐慌,“子衿,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这是第三天,他毒瘾发作,喉咙都喊哑了,“子衿,我不值得你这样,子衿……让我走……”杨木一遍遍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些话,被程子衿死命抱住的身体剧烈的挣扎,最后意识模糊了,他吼她,骂她,说很多不堪入耳的话,挣扎着用被困住的手捶打她。

“为什么不让我走,你存心要害死我,滚开……你他妈少管我……”

程子衿咬牙圈着他,天花板上一个蜘蛛网被她看了又看,有多少条丝都快被她数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平静很平静。

最后杨木终于累极了,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定定的望着她不说话。程子衿递一杯水过去,他接过来双手紧握着杯子,一声不响地喝了。

“饿不饿,我帮你叫饭进来。”程子衿依旧温柔体贴,方才的辱骂好似并不是在说她一般。

杨木眼圈发红,意识回笼的时候也会记得他之前做过的事,他骂她打她,让她滚。他上前颤抖着伸手握住程子衿的手,撩开她衣服想看看她后背的伤。程子衿闪躲一下,被他固定圈住,“……让我看看,子衿。”

女孩肌肤雪白,莹莹透着一层淡粉色,可那背上,鲜明的乌青印子横摆在背心中央,一块块的看得杨木心眼发疼。

这是程家捧在手心里的女孩,这是他曾默默发誓要守护的女孩。而今,却被他如此伤害。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还会让她受多少伤,他千万次想到了死亡,却被她强硬的拉回现世,接受与她一起改变。

杨木思绪纷乱,痛苦难抑,下床来从衣柜里抽出床单,一条条撕扯开来,结成四条绳子递到程子衿面前。

“子衿,下次就把我捆在床上。”

他紧紧盯着她说,程子衿觉得这四条床单结成的绳子在她手里异常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低头闷闷地叫他‘木木’。

之后的日子,一天天变得更为漫长,顾青城打过她一次手机,程子矜快速说了,“不能陪他去南方”就挂了电话。杨木毒瘾又发作,他叫她,“子矜,子矜……”

床铺凌乱,杨木被捆绑在床上,几次下来手脚都勒出了青印。杨木吼她,快堵上他的嘴,子矜牙齿咬得死紧,“木木,你坚持住……”

房间里窗帘整日都是拉上关闭着,只开了最小的灯光显得很是昏暗,杨木说,“不喜欢光,太亮,刺眼。”

空调开到16度,程子矜穿了长袖长裤都觉得冷,杨木却全身都是汗,被毛巾塞住的嘴里呜呜咽咽,他用眼神示意程子矜走开,不要看他。

程子衿无力地闭上眼,听力却显得犹为清晰。杨木兀自挣扎着,被绑住的双手双脚使劲挣脱,床榻咯吱咯吱被摇晃得剧烈响动。

有几次真的被他连绳子都挣断了。一下来就砸东西,抓住一只杯子往程子衿身上砸去,饶是她躲得快,也被打到手臂上乌青一大块。

事后杨木跪在地上求她把他送去戒毒所,抱住她身子的手颤动着语无伦次。“子衿,你送我去……你找人把我送进去,不要再受罪了,子衿,我真的受不了一次次把你弄伤……”

程子衿身上处处都叫嚣着痛,被他紧紧抱住的后背上青紫得连洗澡的时候水冲着都感到丝丝地疼。可是她看着杨木,真的是不忍心,曾经多么风姿耀目的人。而今眼前这瘦得恪人,脸颊深陷的少年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是杨木。

“子衿,我求你,把我送走……你快回京去,回到爷爷身边去。”杨木心酸难过,他把头深深埋进她怀中,想伸手去看她身上的伤,终于是没有勇气,他只是声嘶力竭的求她,一次次地。

程子衿任他闹着,同他一起跪在地上,她的耐心被磨得没有界限。她可以等着他累极了睡着,声声诱哄他吃饭如对待一个小孩,她更可以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默默坐在一旁给他拭去汗水,尽管她心里如有一群野兽过境似的奔腾着。

“木木,再忍忍,还有7天,你会越来越好,我们都会好起来。”

正如她左手腕上被镜面戳伤的口子,现在不正是结渣长新肉了。这时候,南方在她眼里不再是和顾青城约好的清风,艳阳和沙滩。这里是一间关上窗帘的房,一个她全心全意照顾的人。

她日日在他睡着的时候祷告,她祈求他的平安和健康,她祈求他们能一起度过这次劫。

杨木不知的是,也曾有那么一次,他变成她的信仰,变成她仅有的一切。

这样黑天昏日的坚持了半个多月,就在程子衿以为她都要撑不住的时候,杨木却有两天毒瘾未发作,他开始收拾行李,这个地方,他一天都呆不下去。

退房的时候,程子衿里外说了很多好话,该赔偿的地方也付了款,酒店才给他们退了房。

一出来,杨木就用双手遮着眼,直往树木阴凉的地方走。他心理防备太重,许久未见阳光,皮肤惨白惨白的,身上瘦骨嶙峋,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到在地。

由死向生的蜕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杨木好起来后,整个人变得异常阴郁,怕人群,怕光照,他说不想回京,程子衿就陪他登山看海,遍寻美景。

汽车颠簸着去下一个景区,程子衿坐在靠窗的位置里趴在杨木腿上浅浅睡着,九月的洱海像一滴深蓝色泪珠,遗世独立般美好。杨木轻拍程子衿一下,示意她看窗外景色。

阳光打在女孩身上,轮廓虚幻的美丽。少年握紧她的手,牵起来细细亲吻。此刻现世安稳,心下觉得如果时间尽头是她,世界荒芜他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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