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岛上的拍摄在圣诞节前一周结束了,卢卡斯导演当即返回了所罗门进行最后的剪辑后期,电影的宣传也开始慢慢推开,最后定档在下一年的暑期。艾薇没有立刻回所罗门市,而是选择在气候宜人的海岛上度过剩下的冬天。一方面是想要给自己好好放假,另一方面——尽管她不想承认——却是想躲着坐镇在所罗门的那个魔王。
“不回去吗?”马修帮艾薇拉了拉围巾,挡住小半脸颊。
她自然知道马修说的是回哪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们在海岛唯一的机场里,正在准备登机。圣诞节后,电影已经正式进入了宣传期,她看了卢卡斯发来的海报还有先导预告片,都很喜欢。网络上的宣传铺开之后,他们也要开始忙碌,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演员线下宣传的第一站定在了纽约,卢卡斯成名的城市。这是个中规中矩的选择,毕竟稳扎稳打是道格拉斯影业的一贯作风。
头等舱里,艾薇倚着窗户看着窗外出神,暖融融的阳光落在鼻尖上,让人有些昏然欲睡,像极了某个旧时的暖秋。
“卡尔,卡尔。不是说,我拿到最佳女主角的话,就有奖励吗?”女孩的红发那时还短,刚及肩头,总随着她摆头的动作翻腾小小的波浪。
“嗯,奖励你,小姑娘。”那时候的男人眉眼温柔,大手总是爱抚摸她的头,然后执起一缕红发,吻在唇边。他会离得很近,闻得到淡淡的雪茄烟草的味道。
“这个就算奖励啊。”嘟起嘴,有些不满意的样子,耳根却有一抹淡红。
“这个不算。”男人思考了一会,回答她,“给你一个正式的礼物。”
眼底的笑意化开,成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烛光昏黄,红酒让她有些微醺,端坐的男人难得的说笑,逗得她面颊上一直绯红难消。他与她碰杯,却握住她的手去喝她杯中的酒。她怯怯地随着男人的动作扬起杯子,被他吞咽时喉结微微滚动的样子蛊惑。他把口中的酒渡到她嘴里,浓厚的单宁味道里混进厚重的男性气息,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酒。口中的酒被饮尽,变成单纯的唇齿纠缠,却没有谁想要结束。她变得好暖,好柔软,像在柔和的阳光下融化的雪,像从天空中飘落的一枚羽毛。
男人接住了她,用温暖的掌心给她无尽的温存。
怯然而赤裸的身体,小心而热烈地抚摸,被深吻吞没的爱语,逐渐升高的体温。奇怪又舒适的湿润,羞耻又欢愉的入侵,疼痛,泪水,吻去泪水的嘴唇,在耳边低喊着她名字的声音。
“你是我的了,艾薇。”
她甜甜地笑起来,像一只透明的水晶壶,盛满了春日百花酿成的蜜。
幸福像是偷来的。
他们悄悄的在车里接吻,躲开那些烦人的狗仔。在片场里,剧本从他手上递到她手中时手指的相碰,都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快乐。避人耳目地租了一栋海边的别墅,离公司好远,开三个小时的车窝在那里,假装自己不是银幕上闪耀的明星,假装是一对平凡的夫妇。
她尝试着做饭,煎得边缘焦透了的蛋,男人苦笑着一点不剩的吃下去。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他揉揉她逐渐长了些的头发,一声叹息。
工作越来越多,她都越来越忙。挑剔的投资方总希望她穿得少一点,再少一点,扮各种性感的形象。他和各个导演讨论她的服装,在镁光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注视着她演一个又一个胸大无脑的傻姑娘。
她有些倦了。
“我不想演了。”
“忍一忍,观众喜欢你。”
“你呢?”
“我要让你成为所罗门最成功的明星。”
他狡猾地回避了那个问题。
秘密总有被撞破的一天。
有记者拍到了他们亲密的动作,一个在背后的牵手。她握着他的食指,幼白的五指微微蜷着,像个孩子。她不得不在各种发布会上面对委婉或者直白的提问。闪光灯的光芒让她眼前迷茫,刚二十岁的年纪第一次面对整个媒体界的恶意。
或许谈不上恶意,只是窥人隐私的好奇。
她想要坦白,他教她沉默。
掩盖绯闻的方式是用更吸引人的绯闻。
年轻的地产界巨头,上议院赫赫有名的议员,某个英俊未婚的歌手。许多面目模糊的男人开始侵入她的生活。鲜花与礼物,带着陌生的名字簇拥到她面前,报纸的版面上时不时有整版的求爱宣言,那么尴尬。她握着报纸的手指颤抖,抬头看到远处男人投来的目光带着她读不懂的暗色。
她模模糊糊地觉出那些蜂拥而至的信件与礼物一直都存在,只是他从前都帮她挡下了,把她藏在了他精心营造的温室里。
她开始真切接触外部赤裸裸的追求,同时忍受伴随着他突然的疏远。恐慌像未成熟就被放入口中的果实那样苦涩,可又隐约有一丝深藏其中的甘美。不需要蛇的诱惑,自然会垂涎枝头沉甸甸的苹果。毕竟,人就是那样好奇的生物……
她是被人喜爱着的啊。那些注视着她的目光,是那么真实,那儿炽灼。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像他一样喜爱着她……
“不一样,艾薇。我跟他们不一样。”突然出现的男人眼中有了狰狞的神色。他抓疼她了……那双轻柔抚摸过的她的手变得那儿用力,紧紧地抓握着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捏碎。她挣扎,他镇压。干涩的身体被侵犯,撕裂般的疼痛让视线变得血红。他的吻变得像撕咬一样,将她的皮肉撕扯下来,舔舐她的血肉,把她吞吃入腹。世界在疼痛中扭曲,黑沉昏暗与鲜红艳丽交缠,炼狱般烧灼骨血。极冷极热,像冰,像烈焰,像从身体深处无休无止噬尽一切的黑洞。
可她又分明在那极端的痛苦里听得到那个她曾经钟爱过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烟草熏灼过的沙哑。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她,一切痛苦都又好像可以忍受了。
“艾薇,艾薇。”
“艾薇,不要离开我。”
“'……艾薇,艾薇!”
“嗯……?”艰难地睁开眼睛,不知怎么的,身体异常的沉重。眼前是年轻男人凑得极近的脸,眼里满满都是紧张。艾薇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到手臂好像有些酸麻,“怎么了……?”
马修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有点冰。艾薇模模糊糊地想到。
“你好像做噩梦了,一直皱着眉头,嘟哝个不停。”马修小心地搂着面色有些青白的女人坐起来,让乘务拿温水过来给她。
“手臂有点压住了……麻掉了。”指尖失去知觉的麻痹感有些讨厌,艾薇僵僵地维持着手臂的动作,任由男人把水杯送到唇边,小口小口的啄饮着。
自己梦到了什么呢……仿佛是很恐怖,却又莫名地有些怀念的事情。她竭力地回想着,却只记得起一个声音,一个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
真是的,为什么会做莫名其妙的梦呢。
“还有多久到?”手指稍稍好了些,她捧住杯子,继续喝着水,让温热的水涌进身体,把梦境残留的空旷感带走。
“半个小时,飞机在下降了。”马修点了点她的鼻尖,“贪睡的小猪。”
艾薇抿了抿湿润的嘴唇,笑了起来。
圣诞后的纽约,空气是冰冷的。从南国回到北地一时难以适应,艾薇裹着厚厚的大衣觉得自己像只生错了季节的仓鼠。他们走得低调,没什么人知道行程。从特别通道离开机场的一路也算是顺利。出了大厅外面在飘雪,雪花小小的,落地并不干脆,而是悠悠扬扬地随着微不可察的风飘荡着。马修从随身的袋子里拿伞出来撑开给她,却发现女人有些呆住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路的对面停靠着的车旁站着一个男人,没有打伞,只是立着风衣的领子遮挡着一些寒意。细雪落在他的头发上,显得有一些灰白。他站得笔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艾薇的身上。
女人湖绿色的瞳仁微微亮了起来,像是沉寂了许久的星辰忽然明亮。只是瞬间的事情,然后迅速灰暗下去。路对面的男人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过来,停在了她面前。
“飞机晚点了。”卡尔平淡地说。
那声音和梦境里的一样,微微沙哑,像是被烟草灼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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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点点跟卡尔的久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