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鬼,你有没有要实现的心愿?”
大荒历洪夏初年女帝登极大鼎,而他段泓渊却在常年未走出去过的小院中,遇到了一生的心魔。
他初遇安澜时院中的光景还好,仆众对他也还算客气。那时临及年节关头,又逢新帝登基天下大赦,城中的鸡鸣狗盗之事便昌旺起来。当他坐在院中廊下裹着厚重的裘氅视线飘远在院外的一方晴空时,那个不算悦耳的声音就这么随意的响起在他身旁,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与你无关,烦请滚出去。”他肃着惯常的阴沉表情,唇角扭曲言辞刻薄。
“哎呀,这可麻烦。你不说,我怎么报恩啊?”
那个在初雪之后仍着一袭青色罗衫,肤色苍白瞳仁猩红的姑娘拎着个不知从哪捉住的贼人坐在屋檐之上,单手揪住他的后腰一阵乱抖,细碎的铜板银两交子飞钱便叮叮当当的掉落下来,堪堪坠入他的怀中。
“自家的财还是要守好啊,小鬼。”她将那哆嗦着的贼人顺着院墙轻易丢了出去,全然不管外面猛然高起来的哀嚎,如蛇一般顺着梁柱游走下来静立在他身侧,视线中既无同情亦无鄙弃。
“...你究竟乃何人?”
“你可是诚心问我身份吗?”她倚着身后的柱子,怪异的脸好似鬼魅。
“...是。”
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咒术,即使察觉到那句话中蕴含的深意,却竟然还是鬼使神差的应了声。
大抵是晴冬之时,独他一人的院落之中,实在太过冷清吧。
冷的彻骨。
“那你记好:我叫安澜,不安天命的安,狂澜入世的澜,我是来报你前世之恩的。”
“送我成魔吧,小鬼。”
大抵妖物之能还未通天彻地,无法逆天改命,而他若想让自己这双天生便残缺无用的腿再次立于地上,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妄为。按照安澜的话说就是她修炼的年限未到,即便是拿了银子下去贿赂无常兄妹偷出那生死簿子来,她妖力也不够扭转整整一百多口的在世之道。
他的这双废腿,竟然能牵连起百多人的命运。
多可笑。
初时他总揪着这点翻来覆去的讨,疑她不愿为他尽全力,抑或这不过是个恶质的玩笑。可每每他冲她使脸色明里暗里的嘲讽挖苦,她却顶多只是朝他吐吐舌头,气急了便变回那碗口大的九头青花大蛇攀到院中的枝干最高头,迎着冷风歇下,不与他计较。安澜话语粗俗,可却懂得上古时的七滤茶道;她常扬言要拽住他的肉身一个头叨一口泄愤,可每每也总是朝他吐着信子轻戳头顶。她总问他想要什么,可一旦他提出那些琐碎细小的愿望时她却擅自替他惋惜,仅仅是当做笑言无谓的替他奔走。
她总小鬼小鬼的叫他,他初时极为厌恶这称呼,可最后竟不自觉地全盘默认。
他本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可从记事起便没人宠过他。
那,便随她之意吧。
只要她能一直留在这里,只要她能一直和他在一起。
岁月的流淌中,枯枝终吐新蕊,满树花开香飘一室。他在与她的缠缠闹闹不知觉中,原本最难熬过的冬季就这么溜没了踪影。她依旧喜欢无事时便缠进院中的梧桐枝冠之上,可他却开始慌张。
那繁茂的绿色太过浓密,遮着她同样苍翠的身影若隐若现,有时竟如不复存在了一般。他不得不无时无刻的盯着那里,长久的寻找着她宝石般猩红的眸子和不时轻吐的蛇信,生怕一个错眼便失了她的踪迹。
冷寂的胸腔和更迭的四季一同回春,可天地间装载着万物生发,他心中却只装了一个安澜。
安澜安澜安澜。
满心满谷,都是她。
他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心愿,她便会一直留在此地,一直伴在他身边。可无论多少次的劝慰多少次的自我告诫,他还是无法移开放在那张苍白容颜上的双眼。
他清楚自己的无力,也很有自知之明。
一个既无长生之力更无通天之能的普通之人,还是个废了双腿的瘸子。别说她,他若能分出个多身立在自己面前,都会毅然决然远走高飞片刻不停。他仅仅是凭借着一个前世的恩情自私而阴暗的将她囚在这一方院落之间,一旦她愿再等上那百多载,下一世的人便再不是他段泓渊。
她的一切,都与他再不相干了。
因自卑烧起的忌愤之火莫名高涨,苦痛之中又带着怪异的怅惘和兴奋。
怅惘着她不知哪一日便要与他离散,却又兴奋着自己仅凭一言之力将她束缚在身边。
可这总归,不能长久。
随着她口中封魔大殿的日渐靠近,安澜提起愿景之事也逐渐频繁起来。
若实在求之不得,便不如放之归去罢。
她终归只是他心中的魔,他段泓渊是享不了这般福泽的。即然他无法护住她,那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得了最好的。
这样,他最起码不会日日挂念她的安危了。
夙世纠缠之人的祈愿之力是天地间最强的羁绊之一,仅次于轰雷渡劫天官降下的紫电雷云,这是安澜亲口告诉他的。有关这些事情,她必然不会对他说那作伪的话。
“安澜,愿你一世康健。”
还有——
我心悦于你。
许是上一世便曾有过这般难平的情感,抑许是这一世才让红尘缠绕上冷寂的心,那都已是无谓之事。
我仅仅是,心悦于你。
即使也许永生都无法离开这个院落,无法看到三千世界繁花似锦的天地,无法陪你在暗夜之中飞檐走壁,甚至...无法同你一般肆意欢颜大笑出声。
我还是...怀揣着如此自卑,阴暗而偏执的心绪,在最后将之吐露给你。
安澜。
即便不去参加那劳什子封魔大殿,你也已是优秀的妖魔了。
你早已是我段泓渊,一生的心魔。
*
五年后,大荒历洪夏五年,冬。
“喂——有人在没有——!”
随着迅速而有力的敲击声,院落的门板被敲打的落雪纷纷,门外的姑娘高声呼喊着,试图探查出院内是否还有生人之气。
她其实完全可以闯进去,但是...
现在她可是位列七十二魔尊之一了,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翻人家家的墙头呢!
“喂——再不开门我就踹进去了啊!”她更加用力的敲击脆弱的门板,呼声中掺入了什么糟糕的内容。
“老爷,门外有个女子在高声呼喝,是否要...”
通报之人略听了一耳朵没敢应声,火急火燎的迅速奔至后面的厢房禀报。院内深处,段泓渊正被年末盘点收账不齐搞得焦头烂额,本就沉寂阴森的视线朝来人扫了一眼,带着商人特有的狡诈狠辣,吓得门房一个哆嗦便跪了下去,整个人缩在地上几乎要弯成一个O型。
“滚远!”
他劈手便将桌角的镇纸摔到那人身边,声音狂暴。
“咳,小鬼,你这是说给他听啊,还是说给我听啊?”
紧扣的门扉被人推开,随着古怪的女声响起,一个明明积雪晴冬却只着一席青色罗裙的姑娘倚着门框冲他呲着利齿,苍白的脸上笑意盈盈。
“顾...鬼啊!!!”
跪在地上的门房只堪堪瞥了她一眼便尖叫着晕死过去,安澜咂咂嘴用脚尖将他拨到一旁,缓行到一直呆愣着的段泓渊面前,双手撑着沉重昂贵的花梨书桌向前倾身。
“我回来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段泓渊双手抖得握不住手中的朱笔,嘴唇开开合合,半晌才终于吐出一个字。他将桌上的账务一股脑拂到地上,按住轮椅的扶手拼命向前倾身一把揽住安澜,将她死死扣在怀中,表情淡薄的脸上混杂着不知是哭是笑的扭曲之感,暗沉的眸中浮起些许水雾。
“你...可是真的吗...”
“当然了。”安澜拍拍他,轻笑出声。“我可是大典一结束就急忙赶回来的。”
“来了...还走吗...”
“呃...”
“别走!别再走了...求你...”
“好好,不走了。我是刚封的魔尊,一年之内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肯定陪着你。”
“只...一年吗?”
“对你们来说,应该是百年比较妥当。”
“那...便说好了。”
“嗯,说好了。”
“你若再离开了,我上天入地也会寻你的。”
“...知道了。”
“安澜,我心悦于你。”
“咳...这种话这个时候当面讲合适吗?!”
“...你呢?”
“死小鬼,不喜欢你老娘回来干什么!”
“嗯。”
安澜,且不凭生生世世,亦不论来生几许。我只求你一世,一世...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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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番外小剧场】
“喂,前面的你他娘的快点,老娘有急事!”
“催你娘个鬼!没看老子在这找手呢吗?!”
“艹!你一只死鸟化个原身摁上爪印不就行了,偏要学人签名!烧得你!”
“臭娘们你丫找削是吧?!老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哔——】是不想混了怎么着?!麻溜的,不然我【哔——】【哔——】你他娘信不信?!”
“来就来!别以为自己九个头就能欺负人!臭娘们【哔——】看老子不【哔——】【哔——】了你!”
【砰——】
【啪——】
“你二位都是即将封为魔尊的上妖,竟在大典之日稚童般扭打斗武。魔神发话,二位皆三日禁惩,以儆效尤。”
......
“咳,以上就是我为什么回来晚了的原因。”
安澜缩着肩膀正坐在段泓渊面前,小小声的解释了为什么封魔大典只需要两天,她却晚了三天才回来。
“所以,你就让我多等了三年?”
段泓渊盯着她,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是那小子欺人太甚!明明阶位比我低,还偏偏敢——唔!”安澜辩解的口唇被面前之人倾身封住,不多时她便被压倒身后的榻上,半掩的眸子中有些许迷离。
“几日不见,敢出手了啊,不错嘛。”一吻结束,安澜笑嘻嘻的摸摸他依旧阴沉的脸,语带兴味。
“之于我,可是整整五年啊,安澜。”他与她以额抵额,薄唇轻启。“也总该学会点什么了。”
“我虽然还是没法逆转天命,不过插着空偷偷搞点小动作倒是可以了。”
她眨眨双眸舔着下唇将温凉的手掌顺着他的外袍探入亵裤之下轻点,明显感到段泓渊的呼吸一滞,随即不可抑制的急促起来。
“老娘可是万字淫为首的魔头啊哈哈哈哈哈——”
“我天这什么啊啊啊你怎么回事你不是人吗这个大小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玩了不玩了!!!”
“死小鬼...呃...啊...”
“段...段泓渊...你...啊...你他娘...嗯...轻点...”
“...恕难从命,魔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