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阿椮俊朗的脸在灯下熠熠生辉,知道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声音飘荡在暖馥的室内,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如意在我懵懂的时候就教会了我情爱,我明明白白阿椮的意思,却又在否定自己的理解。
那时我心已死,落到这步田地全责于我,如若没有这段可笑私情,如若我听母命早日出嫁,如若我当时聪明些挡下蕊妃的复宠,那可能又会是另一种结局,父皇或许还在,太子之位已有所属,所有一切都是好的,所有人都在。
而现在,什么都没了,父皇没了,母妃败了,铭瑜什么都没了,只有我,被锁在宫里,不知命运如何起伏。
我那时已几近要疯的地步,阿椮的出现,实实在在救了我一命。与其听命嫁给一个大宋臣子任人鱼肉,不若远赴北宛,为我在乎的人谋算最后一点福祉。
当年年少,想要白头偕老恩爱不依的相伴,如今只觉,如果没有情爱,那还有利益在,也是好的。
我耳里嗡嗡作响,僵硬的站在灯下问:“王府需要一个孩子,还是你...想要一个孩子?”
阿椮熠熠生辉的眼望我:“都不是,是我想要一个,我和无忧的孩子。”
“我...”
他懒散笑意的脸收敛成郑重的模样:“我在额勒苏芒哈地呆了三个月,却发现自己染上了一个毛病----我想家了。”
“我是从来没有家的人啊...”他轻飘飘的道:“额勒苏芒哈地很冷很冷,在雪地的时候我突然会想起这间屋子的香气,想起这间屋子的摆设,想起厚重软绵的软榻,想起珠帘拂过时叮咚的声响。后来我才发现,我想的不是屋子,是住在屋子里的人。想她每天要穿什么样的锦绣衣裳,要做什么事情,要说什么话,我脑海里想着,梦里梦着,这屋子里住的,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公主。”
他喟叹:“我知道无忧的心意,知道无忧所爱,也知道无忧所苦,我也很遗憾,遗憾没有让无忧爱上我,遗憾没有让她感觉到我的好,但我愿意这一生,都默默的守在无忧身边,不管她要做什么,不管她爱谁,不管她要爱多久,我只要守着就好。”
“可在额勒苏芒哈地,我改心意了,这么冷的冬天,这么长的黑夜,这么喜欢着的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多贪一点,为什么不能让我留下来,为什么不能让我多一点快乐呢。”
“我娶无忧,纵然说什么北宛权位,利益往来,可我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因为我爱的人,就是无忧啊。”
如果一个聪明人,你给了他十分的好,却只换回他的五分,你会怎么样?
如果一个傻瓜,你只要他五分的好,他却给了你十分,那要怎么办?
阿椮怀抱住我:“无忧,试试看,喜欢我也没有那么难,如意能给你的,我都能,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
我已然泣不成声。
阿椮的心,我一直知道,可情爱是毒,我已不愿再碰。
它让人骄傲自满,也让人自卑轻贱,让人耳聪目明,也让人麻木无知,让人疯狂入魔,也让人温驯善良。
我累极了,心涨涨的疼,像是冻的硬梆梆的血块,被人敲开一条细细的裂缝,淌出深处尚温热的血,温暖着麻木的知觉。
阿椮亲吻着我的鬓发,温柔的道:“哭累了就去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无忧再活一次,好不好?”
我闷在他怀中摇头:"阿槮,别这样对我,我不成的。"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叹口气:"我不求今日,不求明日,只求有一日,无忧能把我放心里。"
这么冷的冬天,这么长的黑夜,这么温暖的怀抱,我努力使自己说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却艰涩难当,千百逡巡。
靛儿撩起珠帘,抱着锦被进来:“公主,拿来了...”又被惊的噤声退下。
我收住低泣,阿椮柔情似水的注视着我,而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道:“既然醒了,我也该回房睡了。”
此时此夜,我也需要一壶酒,做一场囫囵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