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抚着母妃的手,缓缓回忆道:“是啊,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穿一件杏子红的罗裙,低着头捧着玉盘,手上冰凉凉的......”
“那是臣妾最好的日子,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儿,有了陛下的宠爱,臣妾这一生,过的足够了...”
他们眼里是漫长的时光翩跹,不是帝王与贵妃,而是两个普通的,相爱的夫妻。
母妃恳求道:“陛下,如若臣妾走了,不要去皇陵,那儿太远太寂静了,把臣妾葬在芙蓉川可好?就在清凉殿后山顶,守着芙蓉川,日日望着禁内,看着陛下和孩子们。”
“你说什么傻话。”父皇哽咽,”要好起来,无忧和铭瑜都等着你照看。”
“当年可说好的,要一生一世陪着朕。”
母妃苦笑:“臣妾以为,陛下早已不要臣妾了....”
父皇陪着母妃在芙蓉川住了数日,悉心照料恩爱有加,母妃的病渐渐好起来,我们一家,回宫了。
我分不清母亲眼里的真真假假,或许,真假也不重要。
闲暇的时候,父皇也来母妃宫中坐坐,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平日里如寻常夫妻似得相处,聊一聊家常闲话和一双孩子,母妃洗手亲自做羹汤,亲自打点父皇上下形状,父皇父皇浸沉在妻贤子孝的氛围中十分愉悦,得空时常抱着铭瑜读书写字,教授功课。
博一场宾主尽欢的热闹。
母妃卯足了力气,日日梳妆的鲜妍妩媚,柔情似水。也挡不住父皇含着歉意在夜里匆匆离去的脚步。
听宫中私下闲话,蕊昭仪赌性儿锁在屋里,让父皇低三下四的捧哄,再梨花带雨的嘤咛一番,姿态让人心疼又心软,逼得父皇歉意连连。
女人之间的兵法。
不多久后,父皇册封母妃为皇贵妃,抬皇后同等仪仗用度,协助皇后打理六宫事务,几个母舅表哥俱是加官进爵,得意非凡。
紧接其后,蕊昭仪进位淑妃,独占宫苑,一门荣宠。
当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他的行为充满了拙劣和不堪。
但母妃其实满意了,蕊淑妃也满意。当然,最不满意的,要数皇后娘娘。
我问如意:“父皇为何不能只爱着母妃一个。”
他挥墨,叹:“公主,你要知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为什么?”
“拥万里江山,享泼天富贵,无一不是凉薄之人。”他答:“圣上宠贵妃,但从来不曾独爱贵妃。”
我咬咬唇,黯然道“母妃心死,她再也不会仰着头望着父皇了。”
他默不作声,良久方道:“贵妃不会只为情爱而活。”
我又问:“怎么样才能让蕊淑妃失宠。”
他轻漫答:“让蕊淑妃失宠容易,难的是,如何挡住后头一大堆等着填补空位的女人。”
很烦恼,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如意浅笑着:“公主莫要杞人忧天。”
我转念一想,盯着他优美的侧脸:“那你呢,会不会像父皇一样,十几年后也腻味了我?”
他一怔,停下手中的笔,挑眉看着我:“十几年....”
我追问;“对,等我长大后,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的微笑意味深长,低下头整理着宽大的衣袖:“十几年以后,公主还肯要小人么?”
我仰头笑道:“当然。”
他的神情有些阴郁,洁白的手指抚着我的发钗,笑的有些清冷的意味:“如果小人惹公主生气了,那要如何。”
“你不许惹我生气,只许哄着我逗我欢心。”
如意抿着唇微微一笑,好似一朵开在午夜的优钵昙花,弯下身子视若珍宝的啄着我的唇,窗外鸟啼婉转,荼蘼花开的正艳,含笑的香气盘旋着整个屋子,我被抱坐在桌上,打翻了一角的砚台,黑漆漆的墨汁沿着桌脚铺展而下,沉香墨的浓馨沾染在纠缠的衣间,谁要去管它。
夏天就要过去了。
天气还闷热的时候,宫内出了一件大事。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匆匆穿梭在蕊淑妃的荔枝阁,父皇震怒,在禁门前砍了两个内侍的脑袋,又怒斥皇后治宫不谨,让皇后在荔枝阁外跪了好几个时辰。
蕊淑妃小产了。
一群太医战战兢兢的轮流诊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淑妃体内毒药伤胎,以致未足月而产。 蕊淑妃悲痛欲绝形销骨立,半夜在屋梁上挂了白绫,幸亏宫人警觉,及时救了下来。
体内有毒,是谁人下的毒要毒害皇嗣,父皇责令皇后要清肃禁内,把凶手找出来。
如意当时说,蕊淑妃月月都需服用秘药,绝无可能受孕。这毒,若不是别人下的,也定是那秘药里头就带着的。
我望望悠闲喝茶的母妃,神态轻松,一副不关已事的姿态。
在宫里,有皇嗣,就是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