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雨院
白水苏静静坐在桌案前抄着经书,半夏进来打扫房间,见桌上晚饭一口没动,不由道,“小姐,晚饭多少吃一些,不然容易夜间难受。奴婢去给你热热。”
白水苏停下笔,回身看半夏问道,“半夏,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宵花开。”
半夏见小姐自打回家,头一次问了些旁的问题,便笑着点点头,“见着了,二小姐也命人在那采撷。奴婢想着过来打扫好房间,便拿着篓子去采一些。”
白水苏点点头,“今儿三婶过来说想要些宵花膏,我应着了,改明摘了花做好给她送去。”
半夏疑惑地看着白水苏道,“三夫人怎么想起来要小姐做的宵花膏。”以前小姐还是府上小姐时,经常喜欢按着原大夫人的一些药方捣鼓些膏脂。那宵花便是原大夫人留下的一小片花地,小姐做过几次宵花膏,抹一点点便能香气扑鼻,是以府上一些夫人小姐也会常常讨要一些去用。后来二小姐要去了药方,大家便闲时无事自己做,如今三夫人上门说想要宵花膏着实奇怪。
白水苏抄久经书,微微有些疲乏,便起身走到软塌上靠着,“不清楚,不过做那个也不费事,我得空了帮三婶做好便是。”
半夏还想问问三夫人还说了什么,看小姐神色倦怠便也没有多问,便端了菜退了出去。
这时门外玉竹正好经过,见半夏出来,便搀着半夏胳膊道,“半夏姐姐,这边走。”
半夏疑惑地跟着玉竹出了院子,玉竹见四下无人便悄悄道,“半夏姐姐,你我都是跟着小姐嫁过侯府的,自然知道那侯府之事如今非议很多。”
半夏默不作声,低头看她。
“今日,姐姐你去后厨用饭,是我在外室伺候小姐。中途三夫人过来一次,我听见里面似乎三夫人说了什么商贾之家,再嫁之人的话,心里担心便跟着听了听。”
半夏敛眉道,“这事三夫人掺和做什么,老爷之前不是亲口告诉小姐安心留府,不必考虑闲言碎语。”
“半夏姐姐怕是不知道,今儿我出府买办,那街上茶摊上,如今对小姐被深夜驱家可都是热议的很。眼下老爷爱女心切,可流言蜚语无异于洪水猛兽,早晚有一天会拖垮小姐的。”
半夏停下脚步,问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玉竹咬咬唇,褪下腕上的金镯,递到半夏手里,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半夏姐姐,天地良心,我对小姐是忠心不二的。今儿三夫人出院后,给了我这个镯子,让我平日无事便劝劝小姐尽早出府改嫁。我断不是为个镯子出卖主子的人,可三夫人言之有理,小姐总不能一生在白府,老爷没了的话,那大公子掌家,等那个时候,大公子会对咱小姐好到哪去。”
半夏看着那镯子,狠狠啐了一口,“你个傻丫头,听风便是雨。如今咱小姐能离那苦海便是万幸,若又嫁,又遇到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该怎么办。且不说这三夫人是何用意,你想想当初侯府那婚事,可不是三夫人在后面推火助油,将那侯府世子夸上天。”
玉竹垮了脸,道,“姐姐,可我觉得三夫人考虑得并非无道理。”
半夏又道,“咱小姐如今才十六,一般家中十六岁的女孩也还多是待嫁年龄,这般年纪还怕日后遇不上个好的么。再说,咱夫人给小姐留的嫁妆那么丰厚,等老爷再从侯府要回来那些地契门面,咱小姐租出那些门面等着收租,每年日子也是舒服的,何必以后还仰仗那大公子。”
玉竹被那三夫人下了眼药,一心想着也要让小姐改嫁,但如今听半夏这么说,心里有了底气,笑道,“姐姐说的是,气死那些不安好心的人。”
半夏看着她傻里傻气的脸,叹了口气,都是夫人去的早,她们这些小丫头当初不会替小姐出谋划策,慧眼看人。只道那林氏只是不喜欢小姐,何曾想她简直将小姐往火坑推,还有那三夫人,老夫人。半夏叹了口气,小姐一直与世无争,却白白送了自己一生幸福给那些人当垫脚石。以后,就算小姐不说,她们这些丫鬟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的主子。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后厨,厨娘见她们来,也没热饭菜,直接重新做了一碗热腾腾的云吞。玉竹等着云吞,忍不住道,“半夏姐姐真聪明,这些以后的规划你是怎么想到的。”
半夏叹口气,“哪里是我想的,小姐在侯府时就常念叨如果不曾出嫁,而是做老姑娘,她就会卖了嫁…”
半夏正说着,见厨娘耳朵支着往这边听,便闭了嘴,不再说话。玉竹纳闷地看了看她,倒是没有再问,安静地等着厨娘做饭。
几日后,偶有小雪飘下,花园里的枯枝渐渐多了起来。
白水苏坐在房内绣着锦帕,如今她身子好了大半,大夫也建议她等天暖外出散散步,或者自己在房中多走动,不要总是躺在榻上以免存了弱体。
再过几天,便是沥哥儿五岁生日。沥哥儿是父亲老来子,家里人都十分疼爱他,她未出嫁前,也常常到林氏房间问安,顺便看看沥哥儿,和他玩闹。去年她就是沥哥儿生日两个月后嫁到侯府,本想着再见他时沥哥儿恐怕都会弱冠,没想到今年还可以在家准备沥哥儿生日礼品。
在家连续休养许久,白水苏也渐渐安稳许多,不会再食不下咽茶饭不思,半夜惊醒,莫名出冷汗了。
因为外面下着小雪,屋里也烧起了暖炉。木条燃烧不时发出啪啦的声音,半夏和玉竹也在房里暖着,外面天寒,没有什么杂事,她们便也不需出去。
正这时,门外守门的丫鬟传来福利声,“二小姐。”
白水苏放下手里的锦帕,让半夏起身迎客。
白杜若穿着绛粉斗篷,一对双髻簪着别致的水云珠。白杜若见着白水苏,未语先笑,“姐姐,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你可别怨怪,娘说不许我来耽扰姐姐休养。”
白水苏温柔笑了笑,让半夏看茶。白杜若等身旁的丫鬟伺候她解了斗篷,便坐到白水苏身旁,看着白水苏绣了一半的帕子道,“姐姐女工还是这么厉害,怪不得娘总说我,万事不如姐姐。”
白水苏眼里平静含笑,声音还是有些许疲惫,“二妹聪慧,娘总念你不过想二妹更出色。”
白杜若一副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半晌又道,“过几日便是弟弟生日,到时候爹爹会请大伯那边人过来摆个生辰宴席,娘也会请一些官家小姐过来,姐姐你到时候也来和我们一道玩耍罢,常闷在这个院子里多无聊的。”
白水苏笑笑,“还是不了,我如今身子不大爽利,去了反而扰你们兴致。”
白杜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白水苏,话似不经意问了出来,“姐姐身上的伤还没好么,姐夫怎么那么下狠手…”
半夏一听,便觉脑子嗡得一声,就知道这二小姐平日爱作妖,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没安好心,果然,这不是冲着看小姐笑话来的吗。
还不等她心急护主,二小姐仿佛知道说错话了一般,连忙轻轻捂嘴,“啊,我,我不该问的,姐姐,杜若不是存心的…”
白水苏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白杜若说得是别人一般,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白杜若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道,“本想劝姐姐过几日来一起玩耍解闷,却偏偏好心做坏事,都怪我这个嘴,让姐姐伤心了。”
说罢,她又叹息道,“妹妹愚钝,还望姐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