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斜斜得下,眼睛向远处看去。只觉得那雪,白白的,亮亮的,像是会发光的一样。
我轻轻地吐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情不自禁地抬手捉雪来玩,片片纯白的雪花却宛如抓不住的涓涓水流一样从我的指缝间一滑而过,任我什麽也捉不着。
“雪地滑,小心摔倒。”一阵空灵好听的声音从我的身後传来。
我震了一下身子,转过头去,见是傅画沂,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三叔,您怎麽也来这里了?”今儿傅画沂出现的突然,根本就不在我的计划内。
“我是跟着你来到这里。”本来这样的话应该是很孟浪的话儿,可经由他的嘴,我却听不出有任何轻薄的意思。
“三叔跟着我做甚麽?”我歪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显现出迷茫。
傅画沂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真是孩子心性,这麽快就把我给忘记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不是你的玩具,你玩腻了,就可以丢。”
我用呆呆的眼神看着他,“三叔这话……我听不明白。”
傅画沂直接了当地问道,“近些日子为何不来我的院子里。”
“近些日子,我实在忙。”我说着,就扳着手指一一数来给他听,“……前前天,我家大姐又请我过府去吃茶。前天,林太太请我过去观看皇上赏赐下的西洋琉璃屏风。昨天,我回请了各府的夫人、太太们。今天,因为下雪,所以我才得空闲出来玩会儿雪。”
傅画沂听我说完长篇大话後,才凉凉地呵斥,“有功夫玩雪,怎麽就没功夫去我的院子里了?”
“三叔,我累了好几天了,实在没那个气力去应酬人了。”我垂下头,样子很不安地玩着裙摆。
傅画沂暖暖地笑起,道,“呵。还真是个老实的娃子。”
我抬眼看他,笑弯了眼,软软道,“只要三叔不怪罪我就好。”
“和我在一起,你也会觉得是应酬人吗?”傅画沂突然又开口问道。
“呃。”我没防备他会突然这样问,一时间,竟被问愣了。
“怎麽?三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连忙摇摇头,咬了咬唇,笑答,“不、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三叔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哦。”他轻应了一声後,漆黑的双眸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等着我接下来的回答。
“和三叔在一起,我感觉很轻松,什麽都不用多想,什麽都不用多做,只要静静地呆在三叔的身边,心里就有满满的快乐。”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傅画沂可否满意?
“呵呵。”傅画沂眼眸里的光亮一荡,暖暖地笑了几声,“你这是在和我说甜言蜜语吗?”
“嗯?”我愣了愣,用绢子捂嘴一笑,“呵呵。”
突然,风一刮,竟把浅红色的绢子吹到脸上去了。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麽个样子,但当我抬眼,见傅画沂望着我发愣的表情时,我立时明白,风刮绢子的那一刻,我的容颜定是极美丽的。
虽然,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希望一个男人是因为美貌才喜欢自己的,但是,我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的时候,若没有好看的外貌,像他们这样的贵公子们是绝不会注意到我的。
“三叔,三叔,三叔?”我连续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悠悠地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随後,他缓缓地伸出手来,上下轻轻地抚摸我的左边鼻梁处,柔了柔眸光,笑叹道,“这三个浅褐色的雀斑,生在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真是好看。”
“三叔玩笑了,哪有人认为脸上长雀斑好看了?”
傅画沂随後又道,“这三个雀斑,让你看起来好调皮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谁人能够把雀斑生的这样好看的。”
“三叔的审美观还真是与众不同。”听了他的话,我心头一荡,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因为这三个雀斑是我亲手加到木槿的脸上去的,可谓是我的得意之作。
傅画沂愣了愣,随後笑问,“何为审美观?”
“嗯,就是对事物美与丑的看法。”我简单化的解释了这三个字。
一阵风从他身後吹来,从他身上刮来一股香味,这香味,我说不出名堂来,只觉得它沁人心脾,十分好闻。
虽然和他抱在一起很多次了,却因为心里只想着怎麽讨好他,倒把自己的感觉给忽视掉了,今儿闻了,才发觉自己一直因为压力,没有心情认真去享受美男带给人的美妙滋味。
“怎麽突然变得呆呆的?”性感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飘下来。
“啊。”我抬眼,这时傅画沂的脸近在我眼前,我不由地又呆住了,相较於傅雁竹柔软如水的妖异脸蛋,傅画沂的漂亮更让我心神荡漾。他的美是朝堂风云的沧桑睿智,是运筹帷幄的气质恢宏,更是一种岁月沈积的英俊漂亮。
……
☆☆
从雪地里回去後,我发现琥珀一整天做事情总是魂不守舍的,她心中好像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我拧起了眉,这丫头做事情向来利索,今儿这是怎麽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能让琥珀如此反常的,一定是大事。
我把手中的绣花针别在绣了一半的花里头,抬眼说道,“琥珀,随我出去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子。”
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傅雁竹抬眼睨了我一眼,蹙眉道,“刚才出去的时候怎麽不摘?”
我眨了眨眼,道,“忘了摘。”
傅雁竹抬眼看向窗外,道,“雪下的越发的大了,不要出去了。”
我一边自己动手披上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一边回头笑着回答,“雪下大了才好,踏雪寻梅,别有一翻滋味。”
傅雁竹神色阴郁地盯着我的脸看,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说不许出去,就不许去。”
我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摇了摇他的衣摆,软软地求着他,“侯爷,我就出去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了,行不行?”其实,傅雁竹这人除了脾气坏了一点,嘴巴毒了一点,行为乖张了一点,为人不好相处了一点,对我的态度尖酸刻薄了一点,一般的时候,我随便在侯府里乱逛或者到各房去窜门子,他都不会过问的。在侯府里,除了时时受他的气外,可以说,我生活的很自由。
“我记得你每次出去都是带着珍珠的。”傅雁竹眯眼看着我。
呃?我比较重用珍珠的事,傅雁竹也知道?
我吸了口口水,道,“珍珠今儿个脸色不好,我这个做主子的应该体谅她一下。侯爷,您就让我出去摘几枝梅花回来吧,求您了。”根据我很多次的实验和观察,我晓得傅雁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软软的求了他一翻,他心里一舒畅,一般情况他都会依了我。
“哼。”傅雁竹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谢侯爷。”我立马站起身来,带着琥珀就出门去了。
走在雪地上,我转头问正低头搀着我的手的琥珀,“你今儿是怎麽了?做起事来,魂不守舍的?”
琥珀脸色一白,翕动了几下唇瓣,抿着嘴,就是不肯说话。
看她这样子,我确定了她定是有事瞒着我。
我叹息一声,道,“这里没旁的人,你心里藏有什麽事,说吧。”
“夫人,我,我……我今天,今天看到三老爷摸、摸夫人的脸。”
“……”刹那,我惊得头皮发麻。
“夫人,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你的,因为今早儿雪下大了,我担心夫人才会出来找夫人的……”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缓过神来,双眸静静地盯着琥珀看,道,“琥珀,你是我的陪嫁丫头,我若不好,你的下场也不会好。这样的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琥珀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眼眸坚定地望着我,道,“我若要背叛夫人,刚夫人问我,我就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起来说话。”若是让人看到我的丫头跪在雪地说话,还指不定会传出什麽妖蛾子。
“是。”琥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我盯着她的眼睛,冷冷说道,“今儿你是故意做事频频出错,目的,是要引起我的注意吧。”
琥珀沈默了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说说你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吧。”我懒得拐弯抹角的说话,直接了当地问出我心中的问题。
琥珀吸了吸气,然後抬眼,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道,“我想和珍珠姐姐一样,成为夫人身边得用的人。”
我定定地望向她,仿佛今日才认识眼前这个丫鬟一般。
琥珀见我许久不说话,急急地道,“我做的到绝对的忠诚,还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我淡淡道,“忠诚不忠诚,不是用嘴巴说说就行。”
琥珀脸色又苍白了一些。
本是要好好的敲打她一翻,可见了她越发苍白的小脸,我不禁又起了怜惜之心,不由心软道,“其实,要成为我身边得用的人很简单,只要你办事机灵又守得住秘密。”
本来我也想找个能帮忙把风的丫鬟,现在琥珀自己跳出来了,我就不用找了。
琥珀脸上一喜,连忙保证道,“夫人,这些我做的到。”
我静静盯着她的眼睛,再道,“如果你做的不好,那麽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你,想好真要做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吗?”说话时,我加重了“最”的发音。
“琥珀想清楚了。谢夫人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