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异常整洁的房间,到处连一丝尘埃都没有。褐色的床单平平整整没一点褶皱,桌上茶几上窗台上明如镜面,到处透露出主人的怪癖。
洛鸿宛竟把她关他房间里!
手脚是自由了,此处也没有囚室阴冷,可这属于他的房间让郭幼宁更加不安。
他的话,他的行事,把她关在此处,还有张床。
那毕竟是他的床……
可是有床就更方便他为所欲为了。
虽经过清洗,身下洛鸿宛的存在感依旧,走路坐下,都摆脱不去那份酸胀痛痒。
她真成人尽可夫的荡妇了吗?
怎样都是不安。
床头是一本《洛神赠枕》的戏折子,郭幼宁放眼全屋,只有这可看之物。
取来打开,看起来。
翻至中页,书里夹一张照片,照片泛黄年代已久。上面立着一个少女带着个小男孩。两人模样都甚是清秀,非常相似,此时的洛鸿宛看上去五六岁大,五官已有现在的样子了。
照片背后写着“洛家姐弟摄于天海影楼”。
洛鸿宛还有个姐姐?不自觉把照片拿出端详半天。这个姐姐和顾家也有关联吗?他们的母亲是怎样的美人?
她正在出神。
身后一只长手轻易便取走了她手中之物。冷冷的声音说:“若是别的脏手碰了这折子,已经削了在湖里喂鱼了。”
郭幼宁被他不声不响地回来吓得立起来。
不知为何他恶狠狠的话倒没让她很害怕。
洛鸿宛把照片放进书里,放回原处,看她,一件鹅黄居家毛衣,深褐的裤子,干干净净的模样很是养眼。
他满意。
今天外出时心情很好,虽然生意上波纳若人的对头竟来搅局,不过毕竟对他影响不太大。
郭幼宁在家里等他呢,被掳来的,被囚着的,他不在乎。
她,在他的房里。
脱去外套挂架子上,挥手让门口的保镖离远点。
坐椅子上,拉过郭幼宁坐腿上,看她小心地往外挪,试图离危险部位远点。
“别紧张,放心,我打算用过晚饭再说!”
他在安慰她……这就是洛鸿宛安慰人的方式,她早领教了。
许久,她轻声说:“你姐姐很漂亮……”这应该是安全的话题吧。
谁料他竟半天不搭腔,她抬眼看他,两眼正好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目光黯然。
良久。
“她不是我姐姐……”他低声说。
所有的秘密,这世上现在只有郭幼宁知道,包括顾淮霖,他便不瞒她。
“事实上,她生了我。”
郭幼宁呆住了,感觉到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那只是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啊……那女孩竟然是洛鸿宛的妈妈?!那……那……
“她十三岁生的我。”洛鸿宛知道她在困惑什么。
抱她过来,闻她身上的甜香,似被他的故事慑到,此时的郭幼宁特别的乖。被卡油也不介意了。
“要听故事吗?”他在她脖颈中轻喃。唇擦着肌肤,有些痒。
他那长满脓疮只会疼痛流毒的故事,终于有个听的人吗。
她可会把他的故事像那朵小花般揣在手里,把他的心安放……
那是个东纥族女孩,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只知道叫阿洛,茶楼老板看她可怜,就叫她洛怜儿,战乱中颠沛流离,因为一副好嗓子在茶楼卖唱为生。
人长得漂亮,茶楼这三教九流汇集之所自然是非多,眼热的流氓渣子也多。顾淮霖是茶楼的常客,看着她人漂亮歌唱得好,常赏些钱,有巴结的人上了心,逮着机会,下了药送去给顾淮霖解闷。
谁知马屁拍到马腿上,用完,顾淮霖发现还是个雏甚是恼火,说是坏了他规矩,碰处女晦气,把巴结的人骂了一顿,给了些钱财打发了。从此他连茶楼也不去了。
无辜的洛怜儿遭此一难,竟就此怀了身子也不知,待肚子到大了才发觉,茶楼老板怕惹来事端,紧赶着把她遣走了。
几番辗转,大着肚子的小女孩受尽奚落,好在戏班子师傅看她可怜,又有副好嗓子,本是下九流没那么多忌讳便留了她,只是生下后让他们以姐弟相称,方便些。
“所以,我们一直称是姐弟,我从未唤过她……”
从未唤过妈妈。
洛鸿宛把玩着她细嫩的手指,没再说下去。
郭幼宁就安静地任他抱着、握着手,心里满是戚戚然。
同是顾淮霖的孩子,他经的是怎样的童年?
看她满是柔情的眼,洛鸿宛一愣,他可不要她那傻里傻气的善良同情,看她身心悲凉,他趁机去吻她的唇,咬她耳朵,“傻瓜,听个故事这么投入,身子都要搭进去了。”
郭幼宁试图按住他的不安分,挣扎着问:“现在,她可好?”
洛鸿宛终于停住了,他把头枕她肩膀上。许久,许久。
“她死了……二十岁生日前……”
这洛怜儿是个痴情的,本就仰慕顾淮霖是个英雄,自那事后不仅不怨他,还一直偷偷恋着。每月初二,东帅府校场练兵顾淮霖都会出场。她每月都去,只在人群中看一眼。
直到那日她去了便再没回来……她被车撞死了。本没死,据说撞倒在地只是呻吟……司机怕她讹他,干脆反复碾了去,最终都没形了……
郭幼宁的手指都嵌进他肉去了,这是什么样的一生,怜儿怜儿,苍天何曾怜过她,何人曾经怜过她……一生被弃被欺被辜负……
“那个司机被我杀了。”洛鸿宛的口气很平静,他用东纥族的刀在茅厕里直接割了那厮的喉咙。
那是金鹫会前会长金爷的司机,金鹫会自然不会放过他,洛鸿宛为此付出三十七鞭的代价……却也获得金爷极度欣赏,说他又有情义又有胆量,难得行事懂得见机能以弱胜强是个好苗子……
洛鸿宛平静地叙述完,“她为她的痴情搭上了性命,顾淮霖连她是谁都不知。你可要步后尘?”
“你觉得我像她?”
“像!”大手拂过她眼眉,“眼睛特别像……傻乎乎也像!”
“那你为何将我送他婚礼上去?”
洛鸿宛脸一沉:“我让你去看清他的选择,让你去闹他个天翻地覆,没想到你这么没用!”
他以为她又要伶牙俐齿地反驳他了。
谁知,郭幼宁却什么也没说。
就用那双眼看他,看到他心发软。
一会儿,她伸手去解他脖前的扣子,这下是洛鸿宛讶异了。
两人静默对峙,只有小手在动。
郭幼宁起身,绕他身后,拉下领来去看那鞭痕,抚那鞭痕,原来那本打算要他性命的。
可是真正的伤不在背上,在他心里。
洛鸿宛不做声坐着。
郭幼宁竟低头吻了那狰狞的痕迹。
耳边,是她柔柔的声音
“洛鸿宛,我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