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后来的事情发生在封印上高中的时候。
准时响起的铃声硬生生得压过夏日蝉鸣,提醒师生们该下课了,而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某老师还在反复强调着某道必考题型,封印从一本英语原文的书籍中抬起头,瞅了眼手表指示的时间,合上书懒散散地起身。
像施展了冻结术一样,教室变得阒静,空间内只听得见制服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守时守点的封印连招呼都不带打一声,无所畏惧地直直走出教室。
直到封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老师才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给S班的学生讲题。
仔细想想,似乎每所学校都流传有个统一的规律,风云人物不是校霸就是学生会的。可惜,星光中学的封印同学却与这条规律对不上号。
封印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如同名字般似一个封印体,冷淡得拒人三米开外,奈何其身后庞大背景以及颜值气场,令同学眼中的封印自带光环。
学校向来优待S班的学生,教室都单独安排在另一栋教学楼,学校别有用心的手段自然而然地令那块区域成为普通学生中神圣的禁地,很少有人敢擅闯。
S班所在教学楼底层的拐角花园处,一位满脸红晕的少女在绿荫下紧张地踟蹰脚步,视线盯着脚尖,口中念叨有词。
黄小朵已经在这儿无数次练习告白了,为的就是在升上高二之前勇敢地向S班的封印告白,她知道两人的差距悬殊很大,不只是年级第一名和年级倒数第三十九名的距离。
可黄小朵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了封印,给自己树立了无数男女情敌。
“嗯···封印同学你好!我是F班的黄小朵,我特别喜欢你妈妈演得电影,也特别崇拜你爸爸,真羡慕他们的美好爱情。其实我也特别···喜欢你···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今后我会尽我所能,直到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说完最后一个字,黄小朵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却意外发现封印同学正面色如常地站在她面前。
都、都、都听到了么······
短暂呆滞几秒,黄小朵僵硬地打笑着,“啊哈哈哈,封印同学你们S班这么早就下课了啊,不是有学校安排的特别补习吗···哈哈哈,真是巧啊···哈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脑空白的黄小朵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她没有尴尬得石化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去掉可能两个字。”封印打断黄小朵不知所云的话语。
“啊??”黄小朵不太明白。
“我并不认识你,不是‘可能不认识你’。另外,你挡我路很久了。”
封印再次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语气中有股浓浓的不耐烦,没多余的闲工夫在这里逗留,他很忙,一堆的事等着他。
封印一走过来,无形之中的压力使得黄小朵跟提线木偶般自动让开道,等他走出十步的距离后,黄小朵才在后面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封印同学,我很抱歉因为刚刚的告白挡住你的路了!!真是很对不起!”
两秒过后,黄小朵的道歉话语成功引起了封印同学的注意力,只见封印停住脚步,侧过头问道,“你说告白?”
黄小朵木楞楞地点头,似乎勾搭上了?
“正好,问你点事儿。”封印站在原地等她。
不考虑前因后果的黄小朵地立马蹦跶追上,完全就是跪舔的态度,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是人贩子。嘛,只要对方是封印,是不是人贩子都无所谓,被买后帮他数钱黄小朵都愿意。
虽然黄小朵有幸搭上话了,但封印架子还是端得极稳,同她保持前后两米的距离。
正当黄小朵脑子里在思考封印到底有没有接受者误打误撞的告白,听到封印发问道,“你给我说说,你们女生在什么情况下会告白。”
黄小朵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没料到封印居然会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个问题,认真的语气令黄小朵有种不是在了解女生心思而是在探讨学术问题的错觉。
既然封印同学如此认真,黄小朵也拿出同等的认真态度,努力把脸蛋上的丹霞和脑海里的遐思逼回去,正了正神色。
思索片刻后黄小朵却苦恼地发现自己嘴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真不知道是语言组织能力太弱还是因为说不清楚。
半天没等到答案的封印再次停住,用眼神催促黄小朵。
“嗯···那个,我个人认为···嗯···其实,哎,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心里这么一想,双腿就不听使唤地跑去告白了。就像我对封印同学一样,我真的很喜欢封印同学······”
黄小朵微垂着头,娇羞的表情将精致的五官衬托得更为柔和,由内而外散发出少女特有的味道。
“你们女生都冲动到没脑子的地步吗?”很显然,封印没把关注点放在最后一句话上,也同样没关注到外表相当不错的黄小朵。
封印的一句话总结里,掺杂着不知从何而来怒气,此刻智商上线的黄小朵从他的用词里,破天荒地居然能够判断出是迁怒而引爆的怒气。
既然是迁怒,那怒火的真正源头肯定不是黄小朵。
“算了,没你事了。”封印发话赶人道,揉了眉心,像是白白花费精力后的失望与烦闷。
少女嘴角原本扬起的弧度消失成一条直线,瞳孔中的星点光斑随之退却,眼睁睁地看着封印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生恰好迎着太阳方向去,一团光晕之中勾画出颀长的剪影,在黄小朵眼中耀眼发烫。可尽管炙阳怎样热烈,仍掩藏不了他超乎年龄的疏冷。
“封印,我将来一定会有资格站在你身旁!”黄小朵对着离去的背影起誓,可一两秒钟后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很遗憾,像言情剧里那般表白却得不到言情剧里的happy ending,只有封印淡漠直白的话语传入黄小朵耳朵。
——我不需要任何人站在身边。
黄小朵在原地站立了很久,久到女生门对着她满是泪痕的点指指点点,久到一位男生从教学楼跑出来笨手笨脚地安慰初恋告终的她。
太多事超出人神的预料,夏日暴雨,叫嚣着来得轰轰烈烈,一些窗户都未来得及关紧窗帘被摧残得呼啦作响,行人像被打散地蚂蚁东躲西藏。
站在黄小朵面前的男生利索脱下制服外套,全部罩在她头顶,然而还是没能抵挡密匝匝的暴雨,雨水浸过布料一滴一滴落到黄小朵头顶,不过情况要比浑身都淋湿的男生好一些。
男生狼狈又傻愣的模样令黄小朵哭笑不得,随即男生抓了抓头发,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6.
封印刚走到星光学校的中学部教学楼下,眼见着粉色的身影像一股小旋风窜入他怀里,锐利的目光不禁放柔。
小人气呼呼地撒娇道,“哥哥!你总算来接我啦,你今天好慢哦!”
对封印抱怨的小女生叫,封凤凰,所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封小凤凰取名无能的爹娘顺手就给她选了这个名字。但真正原因是,惹人疼爱的封小女一出生就成了全家的宝,她爹花了大半年才给她取名叫封天使,她娘听后气得独自冷战了半天,重新取了个更有内涵、同样都带翅膀的名字,封凤凰。
说真的,一般人还不好念她的名字,普通话至少得达到二级甲等的水平。
封凤凰爹娘的外貌基因实在优良,封凤凰生得粉雕玉琢,性格天真又浪漫,出门在外很容易诱人犯罪。
放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外头让人觊觎,谁放的下心,除了保镖暗中保护之外,上学放学的工作全由同所学校的封印接任,故此封印上下课才这般准时准点。
“封凤凰,我是你小叔,不是你哥哥。”封印蹂躏着她粉嘟嘟的苹果脸,再次纠正永远也改不过口的封凤凰。
关于封印的身份封家人没刻意隐瞒,封印长大明事理后自然就知道了称呼好几年的爸妈原来是自己的哥嫂,被占了好几年便宜的封印当然得膈应,睨视他哥好几周后才慢慢原谅。
“快住手啦···”小脸脱离不了魔掌,圆溜的大眼睛愤愤地瞪着封印,直到他玩腻后才收回手。
封凤凰威胁道,“你居然敢捏我脸!哼,我回去就给爸爸告状,再多给你安排几门课程!”毕竟是封某人的种,年纪不大祸害人的鬼点子倒挺多。
封印垂眼看着为了增加气势而故意踮起脚尖的小气包,无所谓地笑笑,“哦?是吗,若是封泱问起我某个人在学校的表现,我是不是该如实告诉他,某人前不久给她班级里的某位男生告白了?”
最近留意到封凤凰脸上可疑的红晕,封印暗中一查才知道她背着家里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壮举。家里的宝贝蛋被外人迷昏了头,封印不生气才有鬼。
那小男生各方面条件都较为普通,相对于他差了一大截,封印真想把封凤凰的脑袋瓜给敲开,看看她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平凡的小男生作为告白对象。
不过封凤凰的脑袋是敲不得,所以封印才在路边随便抓了位正在告白的女生询问,结果还是和封凤凰一样没脑子。
封印的怒气又往外蹿,不可一世的样子令封凤凰心肝都在打颤,“封凤凰,我给你胆儿了?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告白之前能不能先挑挑人。”
如果不是封印帮她瞒着,要是让家里的封某人抓包到,一场血雨腥风肯定免不了。到时候封印会跟着遭罪,得二十四小时盯着封凤凰,就真的连一点自个儿的时间都没有。
封印想到这儿,顿时颇感心累,家里的人都忙着享受二人时光,封凤凰的教育工作无疑落到他的担子上了,把封小凤凰教好了还好说,如是让她长歪了,封某人生气起来说不定就把他仍到北极圈去和爱斯基摩人作伴。
被教育的封凤凰吓得直打哆嗦,用求救似的目光望向站在旁不敢多嘴的同班同学萧木木。
看姓氏就能知道萧木木是谁家的孩子,萧木木跟封凤凰两人虽从小一块长大,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性子却截然相反,若封凤凰灿烂如骄阳,那萧木木就娇柔似羞月,乖巧得让人无端生出怜爱之心。
尽管封印不是对着她发脾气,可受及波连的萧木木心头还是紧张,也不清楚怕封印生气还是怕他本身这个人。
手不觉狠命拉紧衣裙,单薄如纸的身影缓缓踱向两人,声如蚊蚋,“封、封小叔···凤凤她知道错了,请原谅她吧,好不好···”
萧木木水灵的眼眸只瞥了封印一眼,迅速又垂了下去,心里在向封凤凰道歉,她肯定也帮不上忙,一向有主见的封小叔哪儿会听她的话,只求别火上浇油。
殊不知封印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浮现起几分狭笑与邪气。
静默半响后,神色恢复如常的封印说了句回家,优雅地拎了几下封凤凰往校内停车场走去,萧木木跟着后面稍一步的距离,紧张感渐渐散去。
措手不及的夏日暴雨像一场惊喜,在大地砸开了花。
离停车场还有段距离,假如不采取些措施肯定会林成落汤鸡,三人跑到就近的大树下躲避瓢泼雨,可交错的叶片也挡不了密集如针的骤雨,豆大的雨滴顺着树枝、沿着叶脉,落到他们发顶。
突如其来的暴雨令反应稍偏慢的萧木木陷入恍惚,视线平视着正前方,看到封印动作利落地脱下外套。
如她所料想地那样,封印把套外盖在了凤凤的头上,然后开口对凤凤说了什么,耳边充斥着暴雨声,萧木木一点儿也未听清。
不知道哪儿的闲情逸致,萧木木内心做着客观总结,封小叔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凤凤。
但以两家的交情封小叔也不至于不管她,外套仅有一件当然要给凤凤,那接下来封小叔要把贴身的衬衣脱给她吗?总不可能脱裤子吧。
想到夏季里爱出汗的男生们都有股难闻的汗臭,萧木木打心眼排斥封印的衬衣。
封印的一系列动作相当迅捷,总共只花了两秒钟,萧木木还在出神之际,封印转身就把她小小的身子锁在他胸膛中。
“凤凤,跑去拿伞了,一会儿就回来。”清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萧木木还有点转不过弯。
不是衬衣?是封小叔他穿着衬衣整个人罩住了自己······
隔着微湿的布料,贴在封印胸膛的萧木木感受他怀里的温度,烫得她脸颊也似乎在发热。
黑白分明的一双剪瞳望了望封印冷峻的侧脸,凑巧与他偏过来的视线交织,心口一紧很快又垂下眼睑,萧木木觉得箍住自己的双臂又用力了几分。
萧木木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又不是泥鳅箍这么紧做什么。
“封小叔,可以松开一些吗?”萧木木小心翼翼试探着,担心惹恼他。
闻言,封印脸上挂着稍许不满,低着脑袋的萧木木看不到。
“不能。”封印霸道否决,手臂又收拢了些,直到结实的前胸传来柔软温柔的触感,胸膛不由自主地又往那软嫩处蹭了蹭。
萧木木觉得身子有异样,可又不明辨具体是什么,只好安静地任由封印为她挡雨。
其实萧木木并不是出生对封印抱有畏惧,初见时,萧木木对这位漂亮好看的大哥哥喜欢得不得了,最爱和凤凤跟他屁股后面。
可惜萧木木渐渐发现,封印总是把最好玩的最好吃的都留给凤凤,然后他就冷着脸立在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看,一动也不动,好像是生怕她跑过抢凤凤的东西,她只能委屈得憋住眼泪。而且就算是每次凤凤主动想与她分享,他仍是半个步子都不挪开,用眼神把凤凤给瞪回去。
后来封印学习越来越繁重,萧木木没和他玩过了,就只有每天他接送凤凤上下学时,才见上一面,彼此也很少说话。
眼下的情况算不上尴尬,可萧木木却不自在,心脏跳动得都比平时快。
“冷吗?”封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看向萧木木的眸子里尽是如水柔光,与她相处如果不主动,她是永远不会先开口的。
怀中的她摇摇头,封印自顾自说着,“你体质弱不能着凉。”
也不管萧木木是否回应,封印像聊家常一样继续说着,“还记得小时候吗,你真的很蠢。”
萧木木愣了,奇怪地向封印投去一眼。
“最好的东西摆在你面前,你不仅不要还一直委屈着脸。”每次回想起她想哭不敢哭的表情,封印都郁结得要死,气不打一处来。
轻蹙着眉头回忆,萧木木实在没想起来何时封印留过最好的东西给她,倒是有几次把她怀里的玩具抢给凤凤,但是萧木木不可能当封印的面儿反驳,只好含糊地唔了一声。
封印体会到挫败是什么感觉,这小家伙怎么就听不明白······
他不需要并肩之人,只因为在他怀里为一位反应慢半拍又胆小的姑娘留了专属之席。
照这么个速度,这小姑娘何年何月时候才能走到啊。
封印微不可闻地叹息口气。
萧木木抬起头,又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而跑腿去拿伞的凤凤,折回来的路上故意走得很慢,给自家小叔留足时间。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假如木木和她不是同一个学校,小叔才舍不得花时间来接送她上学。
封凤凰早就猜来封印最宝贝的是谁,否则她也不会无故向萧木木求救,说来,这个救兵还真好用,百试不爽。
但拿伞拖延得太久,当晚萧木木就发了高烧,然后封印就把封凤凰狠揍了一顿。
“我拖延时间,还不是为了你!哼!”
“你好意思说为了我好,封凤凰,你见过有谁取个伞花了一个小时?!说,是不是去会见你的小男人去了!”虽然他也有错,娇人在怀激动地给忘了时间。
每回萧木木发烧都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今晚也是,她迷迷糊糊梦到封印,他把薄荷软糖给了她,尽管味道不怎么样,凉凉的还不够甜,但是这次封印破天荒地没分一点儿给凤凤。
次日,大大小小的水洼里倒映着斑驳陆离的夏日残影,清风掠过吹皱了水面,似乎倒映之物也跟着摇曳生姿。
萧子戚大概想不到,他除了被封泱气得跳脚,在几年后也会被封印气得跳脚,他严防死守却忘了还有封印这畜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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