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瓶装水-03
和安仁分离的那晚,玉奴失眠了,虽然想问安仁为什麽会去援交,不过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躺在床上看着手机萤幕显示的号码和名字,玉奴不自觉的微笑,如果有朋友的话,应该就会像今天一样能愉快聊天吧,明天开始要不要试着努力交朋友呢?
又想到安仁今天说自己可爱的那句话,就觉得好开心和害羞,嘴角的上扬再也藏不住,玉奴抓起棉被把头埋了进去,被称赞的感觉真好,飘飘然快飞上天了,我要冷静,别被这个援交男的话术给骗倒,他一定不知道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这种话了。
夹杂各种思绪,玉奴到了太阳快升起前才入眠,难得的赖床让自己上学差点迟到,妈妈也对玉奴少见的睡过头感到惊讶,还问她今天上学是否要请假,脸上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不过玉奴还是婉拒了妈妈的提议去上学,国中被排挤的那段时间从未请假,这坚持到高中仍持续着,这也是自己少许能自豪的地方,不想要上学的全勤纪录被打断,尽管脑袋仍昏昏沉沉,玉奴仍迈开步伐走向了每日的通勤路。
早上为了赶上学没有吃早餐,加上不断增强的睡意,更糟糕的是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听到老师说今天要跑长跑,玉奴出现了今天真是最糟的一天的预感。
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热,每个人都要跑操场九圈,做冬季学校传统路跑活动的练习,尽管女生的脚步没办法跟上男生,但是玉奴的跑步进度也远远落後其他女同学,速度并越来越慢。
脑袋和身体都好沉,跑道像是没有尽头,现在是第几圈了?为什麽觉得一直在原地踏步?玉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玉奴意识恢复,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接着注意到的是自己躺在不熟悉的床和围着床的浅蓝色布帘,这是哪里?等反应过来才想到自己是跑步昏过去了,自己应该是躺在学校医护室的床上,拉开布帘,担任护理师的老师看到她起床後向玉奴询问了一些问题,确定玉奴是贫血、睡眠不足和轻微中暑,要求她再多休息久一点,并拿了一罐运动饮料和巧克力交给她,要她先吃下去,
「老师,谢谢。」
玉奴很感激老师准备这麽周到,身体正渴望着水分和糖分。
「不用谢,是你的同学刚刚来探望你後买来的,你去跟他说谢谢吧。」
「老师,请问您知道那位同学的名字吗?」
玉奴对老师说的话感到讶异,自己在班上没有朋友,也没和班上的人打交道,竟然有人来探望我。
「我没问他名字耶,是一个红头发的高个子男生,很帅喔,是你男友吗?」
护理老师说话语气忽然变得高昂起来,平时都一个人待在医护室,对於能打发时间的八卦可是再欢迎不过了,老师贼笑的向玉奴问话。
一听到红发男生,玉奴马上想到了他,忽地脸颊好热。
「不、不是啦!只是一般同学而已。」
「喔~~很可疑喔。」
老师盯着玉奴,玉奴的脸颊越加发烫,幸好也没再追问,老师回到了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玉奴吃着盒装的坚果巧克力,椭圆的巧克力咬下去能感受到坚果的口感,裹上巧克力的香甜,很温柔的味道,心情也跟这巧克力一样,甜甜的。
玉奴吃完东西後向老师道谢离开了医护室,尽管老师说可以再休息久一点,但玉奴还是想早点回去,现在精神好了许多,想跟他还有班上的同学道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到可以跟他见面的藉口,玉奴没发现自己嘴角上挂着的笑容,就这样走回了教室,不过又想到自己昏倒还劳烦同学送自己去医护室,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不知道等下同学的反应是什麽。
「今天看到白猪流汗昏倒在地上的样子让我想到从汤里面滚出的鱼丸耶。」
「哈哈哈哈,你好坏,这种话你还真敢说。」
「老师才坏,自己不想碰白猪的油,叫我们送她去医护室,结果没人动作才自己背他,我都怕老师半路被压垮。」
「哇哈哈哈哈哈,喂,别再说啦,我笑到肚子好痛。」
「下次跑道要避开白猪晕倒的那边,不然会因为猪油滑倒。」
教室内又传来一阵男女生夹杂的爆笑声,说话的团体是班上爱好打扮的男女组合,惹眼的动作和高调的谈话,对多数朴实的学生来说,这类型的人会感到压力和害怕,虽然也有人明显对他们的言行举止露出反感的表情,但也无人挞伐他们,怕招惹上麻烦。
玉奴站在教室门口,不敢踏进一步,国中被霸凌的记忆在脑中上演,衔接到刚刚在教室门口听见的污辱话语,忍耐、忍耐,一切都会没事的,玉奴不断在心中对自己说,等到了上课钟响,玉奴才进到了教室,可以感受到那群人嘲讽的眼光,和听到他们不经意的嘲笑声。
虽然对於班上也有女同学对自己露出关心,不过那仅仅是少数,更多的是班上气氛中充斥的尴尬与不怀好意,这种感觉跟过去国中时一模一样,原本收到安仁的巧克力感到温暖的好心情早已消逝,只留下无止尽的哀痛。
那天中午,钟声一响,玉奴直接快步走到了每天驻留的旧大楼厕所隔间,在关起门来的刹那,眼角就溃堤了,泪雨如注,回荡於厕所内的呜吟声久久不能停止,负面的思考缠绕着玉奴,好想要消失,想要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那天玉奴对於放学回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尽管没吃午饭,但是吃到妈妈做的饭菜时,入口没多久,就听到脑中冒出班上那群人白猪、白猪的叫,玉奴感到一阵恶心冲到厕所吐了起来,整天除了一点巧克力外没吃其他食物,没什麽东西能吐,很快的连胃酸都逆流出来了,脸上的泪水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心里难过已经分不清楚。
妈妈在厕所外担心的询问玉奴的身体状况,玉奴安慰妈妈说没事,只是身体稍微不舒服,让她先去吃饭,妈妈虽然提议说要不要煮点粥吃,但是被玉奴婉拒了,她害怕她一吃又吐出来糟蹋妈妈的好意。
玉奴那晚也没再进食,只是匆匆洗澡後倒在床上,想要好好睡一觉把一切忘掉,但却还是把枕头都哭湿了才带着疲倦睡着,隔天虽然像往常一样穿着制服,但却不敢踏出家门上学,颤抖的身体反应着对於学校的恐惧感,玉奴仍抓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勉强自己转开了大门,不过那关键的一步却迟迟踏不出去,直到妈妈从她身後叫她为止,玉奴才跌坐到地上,眼泪扑倏扑倏地直落,曾经以为自己不管再痛苦都能去上学,但连这最後一丝的自尊都被摧毁了。
不想让父母担心,玉奴从没告诉过他们学校发生的事,虽然妈妈对於自己露出无限的关怀,但是这分关怀更加让玉奴开不了口,玉奴勉强用生理期情绪不稳当作藉口躲回了房间,打给校方请假,但当老师问明天是否可以来上学时,玉奴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应该可以,而这问题的答案其实玉奴比谁都更想知道。
那天父母都很关心玉奴的情况,平时都在公司待很晚的爸爸也提早回家一起吃晚餐,玉奴依旧吃不下,只是喝了汤,从昨晚开始玉奴只能勉强吃下流质的食物,早上和中午也只喝了牛奶而已,虽然肚子因为饥饿发出悲鸣抗议,但玉奴一但试图吃固体食物,耳边就不断传来那群人说着白猪、白猪的嘲笑声,恶心感挤上了喉咙,又冲到了厕所开始吐。
隔天还没开口妈妈看了玉奴的样子就决定替她请假,也没多问什麽,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吧,爸爸昨晚也说了类似的话,对於默默关怀自己的父母玉奴心存感激,但是这份关心也像一把刀刃插在心头上,觉得对不起如此爱自己的父母,很幸运的接下来两天是假日,玉奴心想一定要赶快整理好心情去上学,不能再让父母担心了,不过尽管隔了一周,玉奴还是走不出家门。
没办法突破心魔的玉奴,几乎整天都把自己锁在房内,而这举动也成了玉奴家中不安的导火线,玉奴的父母开始为了玉奴的事情争吵,这争吵越演越烈,虽然只要玉奴一走出房门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装作没事一样,用亲切的态度和玉奴说话,但争吵声早就大到玉奴在房间里也听的一清二楚,玉奴害怕这个家会这样而分崩离析,每天不断的对自己说明天一定要去上学,但仍踏不出门。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讨厌躲在房间的自己,讨厌害父母吵架的自己,更讨厌对於如此仍无力的自己。
躺在床上的玉奴听到了敲门声,妈妈替自己把晒乾摺好的衣服拿了过来,玉奴向妈妈说了声谢谢,从妈妈手中接过了一叠衣物,妈妈随口问玉奴那叠衣物最上方的深蓝色手帕是不是玉奴新买的,颜色很典雅好看。
那手帕是那天安仁送给自己的,想到安仁让玉奴忍不住露出微笑,对了,还没为巧克力和运动饮料的事向他道谢,不过自己还能去学校吗?玉奴也怀疑自己。
在妈妈离开房间後,玉奴拿着手帕,深吸了一口气,乾脆就豁出去吧,就算是以这种丑陋的方式,还是想找藉口跟他再见一面。
看了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他应该还未睡,於是玉奴按下了萤幕上的号码,等待电话拨通的时间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地飞快,扑通扑通扑通地响。
「喂,我是安仁。」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温柔的嗓音,玉奴的喉咙梗了一下才把那句刚刚心中练习许多的话顺利说出口。
「我是穆玉奴,想要买你,你明天假日有空吗?」
改变玉奴人生的齿轮开始转动,只是玉奴尚未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