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孟浪
那王思倩遇着了几个体己姐妹,女人总是一种需要互相恭维的生物,几个官家小姐,互相说着不及心底的赞美之词,偏偏说者无意,听者用心。服饰挂坠腮红,几人聊得热火朝天,王思倩是极习惯也享受这种过程的,她的家室最为显赫,虽不是这几人中最打眼的,却也俨然成了大姐的样子,这麽一来,也就顾不上陪她的阮大铖了。
阮大铖乐得如此,他信步游荡,间或瞟瞟在铜镜前搔首弄姿的美人们,也算不得百无聊赖。经过一个拐角,走得急了,猛地被寻人的施施给撞上了。他只觉一团温香软玉扑入胸怀,柔软如那上好的天蚕丝被般,又如那春水般的滑腻,让他不由地,没看清模样,就伸手揽住施施,看起来好似是正好拦了施施的跌倒罢。
施施本也是这般想的,正想道谢一番,却发现眼前这人不撒手了,可不就是登徒子?!及抬头一看,差点没把她三魂吓去七魄,这,这不就是那天杀的阮大铖?!她不由自主略略身抖,猛地推开眼前之人。
不得不说,前世的阮大铖给她留下的印象还是太过惨烈了,先别提那悲惨的前世有几分是被他给推就的,单说那床底之间,阮大铖也没能给她留下什麽好印象。阮大铖那物事不长亦不粗,许是他自己也深明这点,在那房事时,行为举止尤为粗暴,还要人迎合,否则他便以为你对他有别的想法,以为你定是质疑他的能力罢。时不时还能用上些新奇古怪的物事,玩些古怪花样,一方面嫌弃前世的施施身上的伤痕,一方面又常常给她添上新色,让人羞气难当,总归不是什麽好的体验。
那阮大铖被推了开来,却不由被眼前这黑衣美人勾去了魂魄,他觉得平生能见识到这般天纵艳色的美人,可担得上此身无憾了。又有些可惜,怎麽没多抱些光阴呢?腆着脸迎上去,扯出一个自认温良的笑“刚才却是在下孟浪了,然也是恐小姐跌跤,还望海涵一二,我乃大理市少卿之子,姓阮名大铖,敢问能否与小姐结识一番,或是能得小姐芳名?”
施施面色冷傲,心中却是起伏不平,她没做好突然就见到这个旧人的准备,虽对阮大铖这般不同前世的伏低做小有些诧异,但心底却是浓浓的冷意与恨意,又有些恶心这人的惺惺作态,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阮大铖见美人不假辞色,料想之前也没能孟浪到哪啊,怎得就恼了呢?忙追上去,他还是想结识一番的,“小姐留步,在下错了,但小姐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那般的人。。。”糊里糊涂说了一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了,只想先留住美人的脚步再说。
施施愈发疾步,间或还剜了他两眼,她实在是恨透了眼前这人,只想将他剁了喂狗,然这人也不是个识相的,反而以为美人有意,眼神更为热切了。阮大铖几步上前,一把搂住美人的腰,希望施施能驻足听他解释。
施施气愤不已,这货还故技重施!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没想到这一幕被正好去买了兜帽回来的杜方良瞧见了。杜方良见此景,认为是那阮大铖要轻薄施施,忙疾步上前将阮大铖一把推开,把施施护在身後。这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阮大铖一时不察,被一把推到柱子上,磕了一下,头有些晕眩。
杜方良气愤不已,还想上去补上两拳,却被施施拉住,道“大哥,咱们走吧!他没怎麽着妹子,只是有些鲁莽罢了!”说罢拖了他就往那结算银钱的地方走去,她是一刻也不想看见这恶心玩意了,真打得伤了,闹到官府,保不齐还有什麽麻烦。
杜方良拗不过施施,听得施施又问,“大哥你去作甚?怎地妹子出来,却不见大哥的身影?”杜方良被转移了注意,扬了扬手中的黑纱兜帽,道“我去与你寻这物事去了,哪知今日找了半晌才寻着一家,故而来得晚了,那猪头是真未对妹子上下其手?若是唐突了你,说与大哥,大哥去废了他上下猪蹄!”
施施摇摇头,却也不欲多说,他们便打包给付了那几件衣服,一道出了这翠衣坊。随後杜方良又与施施添置了些衣饰挂坠,女子妆容点彩,就这麽回了家中。
那阮大铖却是只得眼睁睁看着美人远去,心下焦虑,却无可奈何,及王思倩见着他的狼狈样,将他拉起,问他怎麽了,他支吾了过去,心底却想着要怎得去寻了那绝色生香的施施。
49 玉石
近城门的一间小宅院里,铜镜高悬。施施轻抚雕花箱匳,打那里面拿出两件首饰,一是那碧绿翡翠,如那黑夜暗行的猫眼般,雕成一枚铜钱大小的弥勒佛,用那红色丝线缠成一条精致的链子。男戴观音女戴佛,杜方良便给她置办了这物事,虽那翠色也算不上上好,却也是难得的老坑种了。
另一件是那雕成精微梨花模样的耳坠,虽东西不大,但看那种水颜色,却是难得的冰种白玉。不难看出这两件东西,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挑选的,虽然比她打那庙底下运出来的羊脂白玉差到哪去了,但是玉石有灵,不知怎得,她竟是看这两样还顺眼得多。可能是那飞来横财,终究还是少了点属於自己的归属感。
施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总觉得里面有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那翡翠仿佛能传来一种关於生命的气息一般,虽然微弱,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感觉,不像是她的幻觉。而那白玉却又是另一番观感,除去那玉石本身的寒凉,里头似乎另有一番寒意。
而当她将那玉石放在水中,隔着那一方水帘去感受时,能觉得那种特殊的感觉虽有减弱,却实实在在依旧存在。她惊诧了。
早在搬运那羊脂白玉时,她就隐约能感受到那里头有一种厚重纯粹的气息,当然比之这两样首饰要宏大不少。当时因事从紧急,她亦未曾在意,只当是错觉。且当时她搬运的也只有一种玉石,便无甚差别,也没放心上,这次大哥给她置办的首饰,她综是发现了不同。
施施也不懂这究竟是为何,前世她分明记得,那些不管多麽贵重或是廉价的玉石,在她手底下,感觉都是大同小异的清凉。或许因那雕工的差异,或是打磨的精细不同会有不同的质感,但总不是当下这般那?!
施施心底疑惑,但也不好与他人将说,虽她与那大哥亲厚,但这她自己也不确信的事,连她重活一世一般,说出来不就是怪力乱神?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玉作为一种辟邪而又福泽的物事,从未退出过大众的欣赏舞台。玉石市场常常是火热非凡,甚至有时即便是那战火硝烟,也有那不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依旧繁荣。当朝人士对玉石的锺情,打哪越来越红火的赌石行业,也是可见一斑的。
《本草》记载:“玉屑是以玉石为屑。气味甘平无毒。主治除胃中热,喘息烦满,止渴,屑如麻豆服之,久服轻身长年。能润心肺,助声喉,滋毛发。滋养五脏,止烦躁,宜共金银、麦门冬等同煎服,有益。”
时人追捧之,玉石行当至此愈加昌盛。若不是士农工商的分界,贬低了玉石师傅们的地位,也削减了他们的存在空间,玉雕一途,定会如那科举般,如过江之鲫,争先习之。而虽然有此界定,那些大家师傅的作品每出来一样,时人都是争先恐後的竟得的。
可惜那些大家之所以称之为大家,不仅是因为那物事精巧,更是有物以稀为贵之意味,也不知是不是行内规矩,大家师傅们,不约而同的,一年就出那麽几样,将大家伙儿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惊蛰已过数月,江南之地,现下已陷入梅雨时节。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施施前世便是向往那江南之地的,如那塞北之人也向往着中都一般,人总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报以无限的渴望,在得到後又会升起不过如此的情绪。前世那阮大铖,对施施不也是这般?!
这世施施的命线,并不像前世一般晦暗,那晚上误打误撞结识的沙大哥不知打哪给她弄来一面不知材质的面具,贴在皮肉上,且不说那以假乱真的效果,戴得久了,脸上也并无气闷不适,也不知如何才能做得这般精妙。而贴到施施脸上,搭上那秀气的脸庞轮廓,却是可男可女的普通面相,或是顶多有些清秀罢,总归施施这麽乔装一番出门去,是安全了不少。当然,不知出於何故,她一般都将自己做男子打扮,许是对自己的女子身份,亦有些许怨念?
50 陆小宛
杜府偏院,光线斜斜地射入闺房,照到铜镜上,又反折回来,形成一条闪烁灰尘的光带。偏院少人来,也落得清静,所以施施方才这般明目张胆地大方行事,只见她对着打窗台漫来的日光,对着现下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金贵纸张,仔细端详上面的蝇头小楷。
纸张很厚,但是因为长期的折叠压翻,上面添了许多褶皱,显得有些残旧了。只见上面浸着墨蹟的小字依稀可识:梅雨时分,京都城西西直门现一异人,衣冠整整,然面色焦黄,形容匆忙,指一大石言:“吾家传之宝,因事有从急,现低价抵出,百金可得。”。。。。。。
前世施施嫁入阮家,也大致知晓了阮家是如何发迹起来,後来竟能拿捏住下狱的朝廷命官的身家性命的。当年,也就是说约莫这世的这个时候,那阮大铖之父还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可别小看这多了的一个少字。那可是四五人挤破了头也想得到的东西,区区一字,手中权柄却是千差万别。
那阮父的机缘便在这城西异人身上,当年那异人道百金者可取此石,围观者众,大家都在看是哪个狂妄之徒,竟指着一块破石头还说贱卖百金!人人皆有猎奇和看热闹的心态,故而那车马繁华的西直门,当日竟是被堵得车水马龙。
当然众人围观是围观,也不由地议论这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一块破石头也妄想百金,莫不是想钱想疯了,才拿来骗三岁小孩?还家传之宝?贱卖?!
那人也不理会众人的议论纷纷,虽然那些杂言碎语众多,却也都到不了他的心底般。他淡定自若,像是自恃胸怀巨宝般,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那石头是个什麽巨宝。但是大家伙儿可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分明是一块破石头!嘲笑那异人,人家也不答话,只是一副斜斜乜着众人,反而嘲笑众人没见识的模样。
这就更是无人问津了,那异人见那日头逐渐高了起来,又逐渐低了下去,虽然面色依旧从容一样,额头上却有了豆大的汗滴。众人以为这疯子肯定就是这麽现一番世,纷纷散去时,阮大铖上场了,也给这一轶闻带来了转机。
阮大铖当日里出场方式是摇摇晃晃的醉酒步态,出场费是真的出了这麽个百金。那阮大铖白日里便去喝那花酒,美人温香软玉,温柔乡里岁月长,喝得是乐不思蜀,喝得是脑子空白。
醉酒能将一个人的理智丢光,阮大铖好色的本性便完完全全体现了出来。而且在醉意薰陶下,还得到了加强。他是追着那京都十美之一,兼之京都红得发紫的名妓陆小宛的车撵一路追过来的,那陆小宛出城去那庙里还愿,哪知碰上这等痴货,偏生一股傻愣劲,直直地追了她一路,也没摔得死他!
一路上痴言妄语,下流低俗,让人气急而羞,羞极而怒!她虽身陷这万丈红尘里头,是个众人眼里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名妓,但是,好歹也是花魁,艺伎,京都十美,都是被众人捧着的,平时卖皮肉也是不得已才为之,而那些入幕之宾也无一不是经她自己挑选过了的,若是不虞有变,她还能委托身家不适,免怠慢贵客什麽的。怎得能被这般羞辱!
而当她行至这西直门,车撵却被蜂拥的人群挡住了,虽散去了大半,却依旧道路不顺。正好被这傻不愣登的霸王给拦下了,陆小宛心底气极,既恨这霸王毁自己名声,又气这路怎的走得这般不顺。
她虽心底恨不得把这货吞吃了,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许是在那妓馆锤炼这些时日,也练就了一般别开生面。见那异人身边一石百金的牌匾,心生一计,越发笑的甜蜜,一个媚眼横波给那阮大铖飘去,差点没让那痴货倒趴在地上。
她与那阮大铖许诺,若他买了这石,她便应了他罢!
51 异石
古往今来,便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说,更何况是本就是狗熊一只的阮大铖?那陆小宛几个烟波流转,便将这呆霸王的龌蹉之心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番开口,一则是想这道路一通便甩了这蠢货,二则他若真花了这钱,指不定给那阮家家底要狠狠削上一笔,也算是解了她心头之恨了。
若换平日里,阮大铖喝得不高的时候,这般伤筋动骨散财的事他是万万不敢的。然今天也不知走了什麽邪,许是前段时日阮父正好给了他百金,来置办与那太后寿宴的礼奉,他一时手头宽绰,心也放野了。也或许那酒意上来,添一两分美人艳色,鬼使神差的,他走到那异人前,豪情万丈地吩咐家丁取来了这百金,将一颗黑咕隆咚约莫人高的大石头给运上了马车,转身来寻这陆小宛,却发现美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堆围观的平民百姓,三两成群,不乏老妪,对着他言笑晏晏,大抵是在笑这世间奇葩也是成双出现,有人蠢得鄙视众人智商明目张胆忽悠人奇葩也就罢了,亏还真的有人买,这人真是傻币了啊。
那异人望了望日头,舒了口气,对着阮大铖连作三揖,火急火燎地走了。阮大铖那些个仆从深知此番这个纨絝是栽了,回得阮府定是有一场血雨腥风,但是也不好明的提醒这霸王,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顾着自己的月钱便够了,这阮公子怎得荒唐也不是他们的事!(他们签的是活契,不是那种可以妄加打骂的家丁类型,可以算是长工的那种)只恐怕阮府有得折腾了啊,毕竟阮父也只是个大理寺少卿,想来又出得几个百金?!
那阮大铖此时被那黄昏的凉风一吹,也回了几分理智,然则石头在他车上,异人早已离去,百金也长了翅膀飞了。他现在才酒醒过来又有甚用?!不由额头上冒出一颗颗的冷汗,心下忐忑,也顾不得去想那陆小宛了,让家丁们分了两拨,一拨便去寻那异人,一拨便随他回府!
阮大铖回府後的景况,外人是不知的。但是後来数月後太后大寿,之後阮府便开始平步青云,不仅阮父摘了“少卿”的头衔,打那四五人里脱颖而出,成了名副其实的最高刑狱掌官,阮母也的了个二品诰命的封头,街头巷尾的,知情人也暗暗揣测,那顽石物事真是个宝物?!
施施後来嫁得阮府,也只让她知晓了那物确是宝物,并且作为礼物呈与那太后,太后当场失态,而後国舅府便力挺那阮家,比之这景况,阮家给那国舅府过节点卯重金求来的延寿异蛇,瞬间秒成渣渣。
而施施看重的,便是这异人手中重宝。并不是说施施贪得无厌,她之前在那半山寺内得来的无主之物,就她的用法,往阔绰里去也是能用上几世了,她又怎会贪这不知价值几何的破石头?只是这异宝,是万万不能落得阮大铖手上的,呵呵,要真又给那阮府贪墨去了,复有拿来平步青云,她做梦也会气醒的!
当然,拿来与那杜府杜子金,她也是不乐意的,虽说若是以後嫁与他家,娘家便是自己坚实的後盾,按理说应该惟愿杜家兴旺发达。然则前世自己那般凄惨,那见不得一丝光亮的人生,又何曾没有这杜家的推波助澜?或者说,这始作俑者便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若杜子金不贪污,若贪污了也不忘抹乾净嘴,那麽也不至於下狱了引来这阮大铖乘人之危,若那杜怜英不那般招摇,若自己的继母不那般冷心冷肺,若。。。
总之也是不可能给这杜家的,她尚未想好怎得处置这石头,但是却对这物事势在必得!故而这几日里,她便时不时去那城西转悠,望能遇着那异人,好打源头上掐断阮府的腾云之途!
52 异人
施施便每日装扮做少年模样,去那城西打探。前世她也只是听说约莫在这梅雨前後,具体时日却不甚明了。就是这事,也是她在嫁入阮府之後,那些个内院侍妾小厮,闲谈唠嘴,才听来些缘故,深闺女子,平日里都消泡到那刺绣女经里头了,哪有闲情逸致听些有的没的市井八卦?然而一段时日过去了,那梅雨季节都快过了,城西异人也还未出现。
施施不由有些急了,莫不是自己记错了时日,那宝贝已被那阮府得了去?虽心有所顾虑,但还是坚持着每日都去查探一番。
话说这日里出门却是晚了些许,因为杜方良不知打哪弄来些虫草炖汤,认为施施阳虚,需要气血双补,亲自端了一瓦罐过来,因得施施不喜汤汤水水的性子,特意看着施施一口一口喝了大半,才满意离去。施施背地里略郁卒,她确实不喜欢汤汤水水好伐?总能让她联想起前世一些不好的物事,喝着些东西,她感觉不只是嘴里受罪,连带毁心情,所以她能感谢大哥没在里头加当归的不杀之恩?
总归磨磨蹭蹭地,又不好拂了她大哥的意,这麽边喝边吐的,弄到大晌午才算完。她想起今日的例行公事,便出了府一路边走边逛逛到那西直门。
还没到城门口,便能明显感觉身边的人流比之前几日,要多上不少。施施心底一喜,可算是给自己逮着了。
只见那大路边上立着块人高的大石头,表面纹理不明,还有些地方黑黄相间,看起来和那些个路边山里盘桓的大石头没甚两样,那异人身着短打,脚上草履,身上还有些许伤痕,面目平平,也不吆喝,故在这里立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人问津,虽面色不显,心里也有了着急。又许是站得久了,便坐在一旁休憩。周围围观者大抵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都换了好几批了。还有些顽皮的小童朝他扔了几块小石子,被大人拉住走了。
施施上前垂询,“先生你这石头,是个甚麽缘法?”
异人见终於有人上前,脸上也舒展了几分,恭谨地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巨宝,约莫十代有余,里面或有玉石也不定!小子只要百金,便可得之,定不会亏了你的!”
施施虽心知自己定会买下,但是买得太容易,未免让人生疑窦,又问:“是什麽玉石?先生又如何肯定这是玉石?”
听这异人一说玉石,围观的人群便传来几声不屑,大抵是路过的赌石汗,见这事稀奇,便出得声来“这老小子就知道坑人,连雾都没起,哪来的玉?”又有一人道“据说狗屎出高玉,莫非这石真是?”随即就有一褐色长袍老者道:“偌大一石,连一条蟒带也无,即便是玉,恐怕品相也不好啊!”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老者便是前日里,在那原石场子里开出一枚上好冰种翡翠的常生子,纷纷议论,一说“常生子都这麽说了,肯定是块不知打哪弄来充数的破石头罢”,二说“若真是奇石,常生子善辩的招牌可不就砸了?”
那异人倒是雷打不动,面不改色,但也怕施施受了旁人的说法,又开腔道“小子信我一言,这石头绝对不会让你亏得,若不是急需银钱,这等宝物,我又哪会拿出来转让?”
“那你怎麽不切开了来,再拿它出来卖?”又有人问道,异人脸色微变,只看着施施定夺,并未回那问话之人。
被老者这麽看着,施施略略有些不适,她好歹会买下这破石头的,便对老者微微一笑“可否先让我瞧上一二,再做定夺?”
老者微微欠身,施施仔细端详了一番,打外貌上看,这还真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石,完全没有特殊,也没有玉石的特徵,就好比打哪块山头掰下来唬人的一般。她顿时也有了迟疑,便将手贴上去,看有些什麽不同罢。
哪知刚将手贴上去,便感受到一股磅礴的气息打指甲传了上来,比之那羊脂白玉还要强烈千百倍有余,其间有生气之意,有如火奔腾之意,有那高山仰止般的憾然之意。。。。。
施施心底有了计较,这石头确得是至宝无疑,百金也真可算是辱没於它了。
53 得宝
施施心中有些激动,面上却是不显,半晌抬头望向那异人道,“虽不知其中底细,但我见这石头还是可怜可爱,与我颇有一番缘法,若是百金,倒也花得无妨!”
那异人听此一言,面上一喜,忙道,“你定不会亏的,这番老小子有所急用,蒙你出了这百金,若这石头开出来只是块石头,我定会让你挣回这百金的!”
施施打随身带的包袱递给那异人,用嘴角示意那里头便是百金,一来周围人也开始议论今儿个碰着的两个活宝,都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两人,仔细打量这施施,莫不是哪家偷溜出来的富家公子,但是怎得这般眼生?
那异人接过这烂大街的朴素蓝花布包裹,将信将疑的掂量了一番,随即在马车一边避开人群视线打开,仔细琢磨了一番,确证是真金,喜笑颜开。
同时又有些纳闷,这矮个小子,怎得带得这般巧?百金不多不少,以他常年雕玉对斤两输的不能再熟的本事,真的就是正好一百两,这不有些蹊跷?随即就将这念头抛了开来,还是正事要紧。
交易成了,那异人见施施也无随从也无车撵,就胆敢挟百金在这市井闲荡,也估摸了一下日头,便提议让他的车撵将石头送到施施居所罢。如果买主之後便出了什麽事故,他也良心不安啊。
施施一听,也觉得省事不过,欣然同意,事情演变至此,围观群众纷纷散了,再下去也没甚热闹了,於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这时那陆小宛的车撵也正好行至与此,後面晃晃悠悠跟着个随着三两仆从的阮大铖,嘴里还含糊说着美人什麽,仆从们皆司空见惯。
那陆小宛见之前拥堵的道路不一会就通畅了,心中也有些纳闷,便向周围人问下原委,那被叫住的人是位文士,见陆小宛这般倾城之姿的美人,自是三两句话便讲得清清楚楚,一脸荣幸的还想继续说些其他。
陆小宛却不再搭理与他,让他甚是落寞。只见美人定定地望向,一边正监督着几个力夫小心搬运,这百金异石的施施,眉眼微蹙,像是在思索什麽。
你道是为何?原来那陆小宛自幼打百翠楼长大,父不详母为娼,名门正派的东西没甚精通,这杂七杂八旁门左路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一手房中术更是出神入化,才在众美人中夺了这花魁的名头,你可别小看这名头,在这百翠楼,出头可是极不容易的。
时人只知她诗文兼备,德“艺”双馨,却不知她拿箱底的,还有一手摸骨面相的本事,当然不是在那算得天命那一方面,也是在这床第之间。她分明瞧得那周人口中的痴愣冤大头,那脸庞子应该不是现在这般样貌啊?
本该是西施貂蝉的盘,最後却长成了东施吕燕的貌,自己面相之术,第一次有了偏差。况且按她看来,这人分明是至阴命格,名穴之相,这般男生女相,真是奇之怪之!不过男生女相,往往出世便是妖孽命格,如那西汉董贤之流,这小子,可。。。。。。
不过後面那阮大铖倒是个有耐力的,眼见儿才这麽一停,就快见着人影了,银牙略咬,忙催促车夫赶路,甩了那几个尾巴,扬长而去。
马车绕了好几个街区,然後才将石头运至施施买下的小宅院里,那异人作了几揖,暗暗记下地方,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施施一人对着庭院里的这顽石,却是有些发愁。宝贝肯定有,但是怎麽把它拿出来呢?她一人之力,不说没有器具,就是有也不知怎麽用啊?!而这宝贝又不好现於人前,让太后都当场惊艳的物事,定是奇宝一枚,所谓财不露白,引来歹人那她可就真心呵呵了。
54 外援
所谓心底真正信赖的人,就是你在得意的时候绝对不会拉上他来一起享受,但是在需要帮助了,陷入困境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人。
施施心目中的沙大哥便是这麽个能耐人,施施灵机一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可以找沙大哥帮忙啊!(沙大哥尔康手:妹子你这麽对我真的好麽。。。)当然立马行动倒是不现实的,毕竟日头都快落了。
施施寻来黑布将石头罩上,须不知这般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一块大黄石头搁路边谁会管?反而你还拿布护着,就让人有想法了。她仔细将门锁了,便回了杜府。
第二日,施施便去她沙大哥的居所,兴高采烈摆出个笑脸,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异族女子,那女子眉眼深邃,娇俏出挑,有点她沙大哥的意蕴,肤色偏深,难得的是一副火爆身材,前凸後翘,宽松的衣物都遮不住那幅度。施施不由傻眼了。
“沙大。。额,沙建山是住这吗?我,我找他有点事儿呢。。。”施施弱弱的问道,眼神撇过那波澜的前胸,闪过一丝艳色。
那异族女子声线也略宽广,一提起来就有点不由自主的盛气意味:“你找沙大哥干嘛?他现在可忙着呢!”还没等施施斟酌好怎麽回,“你是哪来的黄毛丫头?找人帮忙都不自报家门的麽?中土人说是礼仪之邦,恐怕也不过耳耳!”
眼皮一翻,施施感觉到了些火药味,虽然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素不相识的女子怎得对她不满?她小心道“我,我叫杜施施。。。”随即心中又有些郁卒,怎麽自己就这般乖呢?“沙大哥在里头吗?”
“你既指名道姓的,想必也是沙大哥的故人罢,他在里头练刀呢!”那蛮夷之人的眼光在她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让她不免有点发麻。
但施施也并不是怯弱之人,只是被这不同於中土的彪悍镇住,还未反应过来罢了,这厢便问道“你又是谁,怎得住着屋?”
听得那女子道“我是谁不甚要紧,你只管叫我阿古丽便好,进来罢”说罢高昂着微偏身子,侧出一条道来。施施进得门来,听得後院呼呼声响,便知定是她沙大哥,径直便往那後院走去,也不理会那阿古丽在旁的呼声“诶!这里面你可别乱跑,东西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施施来到後院,果然看到沙建山正将一把大刀耍的威风凛凛,大开大合,攻防兼备,只是不太向那中原路数般。实际上确得不是,这刀法在马背上才能尽显其威,乃是那回鹘王族不传之密罢。
施施与这沙建山几番来往,早已不当他是外人了,也就径直开口了“沙大哥,你可有相熟的玉石师傅,我有一件非常极其十分珍贵的玉石要解,能帮我找个嘴巴严实的吗?”
沙建山见她讲了连续三个强调,也不由好笑,微咧嘴角,面瘫脸上少见有了笑意,缓缓收刀,道“施施妹子你难得来大哥这处,这麽一来便是让大哥跑腿找人的,大哥心中甚是伤悲啊”做出一副苦闷的模样。
施施哪看不出来她沙大哥是在逗他?翻了几个白眼“别耍宝了!再耍就真宝了”转眼蛮横加了句“你是帮还是不帮?”
“帮!怎得可能让妹子失望呢!”沙建山也有些无奈,唉,这妹子怎麽就不可爱呢?
施施沉吟了下,问道“那阿古丽的姑娘,,,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沙建山一脸愕然“怎麽这麽想?她只是我母亲打青楼赎回来的同乡人罢了,赐其阿族姓,一直照顾着我母亲来着,怎麽?”
施施不知为何,心底竟略舒了口气,嘀咕“管那麽宽,我还以为。。。”
“什麽?”
“没什麽”
沙建山之所以能荣登施施心中最靠谱的人,做事效率是肯定的,不几日,便与她请来一个中年师傅,青衣蓄曫,也有点师傅派头。看起来还是很正宗的。
但是施施手上这块石头,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啊,她还是质疑了一番“师傅,这石头可金贵的很,师傅手上活计可是熟练?”
这话可不怎麽客气,那师傅也不是个好脾性的,当即甩脸子“你去打听打听,我刘奎的名声京都哪人不知?合该还被你个小子挤兑?”顿了顿,不知想到什麽,竟按捺住了火气,解释道“我出手,可是五金一次,若不是这次十金酬价,我又怎会来理会这一看就开不出甚东西的破石头?”
施施心想,这你就看走眼了,这里头东西你开出来,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恐这师傅自恃过高,一刀切下去毁了宝贝, 补充道“这物事只管擦,不能按你那套来,一上手就切!十金这麽贵的工钱,总得干些活计罢!”
同时又觉得,她大哥也不知为何,对她竟是无比上心。并不是说这种感觉让她讨厌,相反,她十分沉迷於这种宠溺,当然,如果他人做来,她定是会怀疑是否是有所图谋而来。只有沙大哥,能做得让她心底无比熨帖。
55 刘奎
“放心放心,我还用得着你这小丫头提点?”那师傅不以为然,拿着他那套家伙便在这院中忙活起来,施施在一旁看着,她也想知道是甚宝物?
那师傅也果真没切,拿着那器具一点点擦开来,初时擦来黄色下面仍旧是黄色,不免让人有点泄气。而後这玉石就显露出它的真实面貌了。
先擦出来的是一片血红,红得像那出嫁的少女带着的红嫁衣,红得像那鲜血铺满地的刺眼。那刘师傅眼睛都直了,动作之间更为卖力。
忙活了大半日,终於把这物事的大体给描摹了出来,沟壑之间的石屑虽未除去,但这玉石的珍贵已尽显无疑。
只见大块的顶级鸡血石晶莹剔透,色泽深邃醒目,上面顶着一块比施施箱子里的羊脂白玉种水还要好上不少的羊脂玉,再上却是那般黑黝黝的黑曜石,分不清贵贱,但想必也是上好。底下还有两块帝王绿,真的是,好一块天然好雕做人形的奇石!
施施大概揣测到了,前世的阮家如何讨好了太后来的。每一个女人,大抵都会有一个记忆中最完美的自己,虽然深藏心底,无人知晓,但是当有人将它重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那瞬间的惊喜与悸动,恐怕不下於见到了自己最心爱的情人罢!毕竟人最爱的,还是自己,没有之一。
那师傅想必也是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与这麽一块玉石打交道。对於玉石匠师傅而言,有时玉石就如同他们的子女般,旁人很难理解那一分感受。
只见那刘师傅两眼放光,状似癫狂,对着施施激动的道,“千金,我以千金许之!”见施施脸色都冷了,又道“两千金,,不,三千金可好?!”
施施早料到这些人见到重宝定会有不轨之心,她朝屋里喊道“沙大哥!”
沙建山打屋里探出了身,疑惑地朝两人看来“怎麽了?”
他对玉石的了解,真就只是皮毛,他喜欢是打打杀杀这类男人的血性,对於抱着块石头整日还欣喜若狂的那类人,他真心不理解。
那刘师傅还是有些怕眼前之人的,搓了搓手,道“五千金,如何?小子,这已经是我能开出的最高价了!”语气却是平复了不少。
“你就算是把这石头拿到外面,铁定也只有这价了!相信我!”
施施心道,信你有鬼啊!这石头,别说五千金,八千金也能卖出来,想要讨好太后的人可多得是,谁愿意放弃这次好不容易的太后整寿?这一块石头,竟是等同於自己那几箱金子了!
“师傅这番举动,不觉得过了吗?”施施但笑,眉眼间却有了讥诮。
刘师傅颓然,那感觉就像是开出了和氏璧,但是却发现自己与那和氏璧终究只有一面之缘一般。其中辛酸,真不是外行人所能懂的。他感觉那之前的一下子便将他的精力抽光了,无精打采的开始了接下来的後续工作。虽然被拒绝,让他抱着以一种生离死别的心态服饰着这石头,然而他对这石头,依旧小心翼翼,仿佛初恋情人般。
石头处理好了便没刘奎什麽事了,他也找不到留下的藉口。但是就算是回到了他那玉器铺子里,他也依旧魂不守舍的,要拿擦石的,往往拿了切的,要拿切的,又偏的发现手里是钻孔的,忙活一天,没出来什麽活计,倒费了几块价值不菲的好玉石。那些个学徒们都暗暗揣测师傅这般出去一趟,是不是冲煞了,或是见鬼了,暗暗里还请了法师,预备给他师傅做做道场,驱邪安神。
那刘奎确实中邪了,他中了那块石头的邪。每一个大师之所以称为大师,不只是有敬业便成的,还有对这行的热爱与痴迷。刘奎心中,那玉石的地位,恐怕就跟一个比施施还漂亮百倍的美人伫立在阮大铖面前的吸引力一般。
痴迷的人是疯狂的,疯狂的人是强大的。
刘奎在朱雀街那末,开了一家小小的玉石坊,坊内一年正儿八经的话也不出十单,当然那些七里八里边角料雕成来补贴的东西不算在内,大抵都是专人定做的器具,件件皆非凡品,由此,刘奎的名声之大,在这京都之地,却是可见一斑,玉石界的泰斗,无出其右。
而这几日,刘师傅的状态却不大好,底下做事的,端茶的,都自发地避开他的锋芒,免得被他不知打哪来的无名火烧个正着。
东临王来时,正好碰上刘奎那三尺无名怒火大杀八方的场景,刘奎这几日都还挂念着那石头,日不能食也不能寐,心里只想把那石头打那小子手上弄过来,让那块百年难得一件的奇石在自己手底下雕琢成形,他当然知道,那般重宝最终落到他手里的可能可说是微乎其微,如此一来,他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然则那小子身边那个煞神也不是好惹的,这下竟是软的硬的都走不通,怎能不让他心焦?唯恐被他人抢了先去!
只好把那一腔怒火撒在手底下这群兔崽子身上,三四个学徒,高矮不一,有的看来老道,有的尚稚嫩,齐活低头敛肩,个个一副唯唯诺诺小媳妇样,隔着张堆满玉屑和粉尘的桌子,接受着刘奎唾沫的洗礼和呵斥轰炸。“阿大你们这雕的是什麽破玩意?!几个小子,忙活半月余,用掉了一整块的青白玉,你们给我拿这麽个东西交差?!一群猪脑子啊,尤其是阿大你这蠢货,在我手底下六七年了,竟然想得出这麽个好样板,一头白菜?贵气的青白玉你给我雕出个白菜?!”喝了口茶水,顿了顿又道“你怎麽不在雕一头长膘的猪呢?!猪拱白菜!一块好好的青白玉,就被你们这麽给白白拱了!别以为旁的几个你们就没事了!阿大脑子长霉了,你们根本就没长脑子!你们。。。。。。”
“刘师傅,今儿个这是怎麽了?教训徒弟?”东临王旁听了一会,见那糟老头子隐约有滔滔不绝之势,只好上前打断。那刘奎抬头一望,见是大名鼎鼎的东临王,哎呀呀,这可是贵客啊。忙挥手让那些个蠢货全滚下去,对着东临王行礼“草民参加王爷,王爷。。。”
东临王挥手让他免礼,也不多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我这次找你,是要你做出一个大物件的,这东西非同寻常,做得好了,你就等着领赏吧,若是做得不好,。。”後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刘奎已理会到了那意思,吓得当即出了身冷汗,民不与官斗,这外里神仙般的东临王,竟也。。。。。。
56 无妄子
打下手的徒弟这时端来了香茶,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东临王随手接过,对着刘奎道“我有一山石大小的玉石,虽只是汉白,然种像甚好,我想让你在上面雕出蓬莱仙岛,上有异兽数百,珍果数千,仙衣羽袂,神仙者众,与那王母祝寿的景象,约莫三月之後,便须完工,听闻你手艺冠绝京都,不会连这点活计都接不下罢!”
虽言语间是商量之意,但表情冷淡,目光炯炯,吓得刘奎冷汗直冒,明明就是必须给干好这活计的意思!刘奎心里给跪了,他心下郁郁,王爷你见过蓬莱?还异兽数百,珍果数千?还三月内完工?神一般的统治阶级啊!难道你要我对着那简笔山海经来给你凑出来?恐怕雕好了也会被你给削死,这玉雕本来也并不是有其形者便上佳,更要有其神,刻得东西驳杂了,反而会失了神韵落了下乘。
他心底虽吐槽,面上却依旧恭谨,维诺道:“王爷这活计,我定是要应下的”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眼中精光一闪,“小民斗胆,王爷这玉石,可是要与人祝寿?”
东临王面目淡漠,冷冷地削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刘奎心底有了把握,小心翼翼道:“小民妄测,那人定是地位尊崇,太君之流,威仪赫赫?”
东临王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刘奎心下有了计较,挣扎了一番,道“小民知一处,有更好的籽料,更佳的构样,不知王爷可否允小人进上一言?”
东临王以为刘奎只是想要推脱这活计,当即脸就拉了,冷声道“哼,你还有甚构想?或是想诓得我来买你的籽料?”
刘奎吓得满扑在地,“草民万万不敢!王爷恕罪!”半晌见东临王也没让他起,也没说怎麽怪罪他,心底横了一把,道“近日有人十金延小人去擦石,竟开出一奇石,端得是做人模样的好胚石!若是照样子雕出来,小人可以担保定是新嫁娘栩栩如生的模样!王爷若是不信,可以跟小人走上一遭,一探虚实!小人之言,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王爷!”
刘奎这般,算是违法自己许下的誓言了,当初十金请他,便是有这保密的誓诺在里头的,但是他心底实在是痴迷,也顾不得那家破人亡的鬼誓了。
东临王心下也有了意动,当初他打这蓬莱的雕刻,冲得是延年益寿的吉兆,想讨好得太后。但估摸着他能想到,其他人定是也能想到罢!若是雕这人像,真是如刘奎所说,不免确得来得上乘些。他这几年,估摸着就要如先例,出得京都,去自己封地,去哪,不过全凭太后懿旨罢,他心知定不会是甚好地方,金陵以北那淮南淮北定是不会给他,然比起那巴蜀的毒物,永益之地的瘴气,他还是希望太后能开恩,与他不近不远的中州之地的。
当然,富察王定也是这般想法,所以这次寿礼,他显得格外看重。当即便与那刘奎敲定,即日便随他去找那石主商讨。
卯时左右,东临王府。厅堂里觥筹交错,一桌子全是美味佳肴,桌上摆满了那喝空的酒瓶,酒液微黄,正是京都自酿的上好内法酒,酒液微黄,入口微量,後劲绵长。只见一桌的佳肴,却只有两人入座,这东面的公子面如冠玉,颜若剪裁,可不就是享誉京都的东临王?这西面的公子,一袭白衣,面目如那烟熏缭绕中遇着的神仙公子般,周身都缠着一股子世外的仙气般,好似这尘世的红尘滚滚都在他身边自动绕了路来,在这东临王身边,却是毫不逊色。深邃的眼中满是如巍峨高山般厚重的睿智,颇有隐者名士之风。
“周兄,来,再干一杯!”
“请!”
两人杯盏交错几个来回,倒也是交谈甚欢的模样,这主宾只有两人的宴席,倒也不显得冷清寂寥。
“周兄宽厚,赠我那珍贵玉石,汉白玉不少见,然如周兄所遗那般温润且庞大者,却是世间少有,不过我打他处寻得一石,於我更为妥当,周兄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日後有甚难事,尽管道与本王,本王必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不得坠了你我兄弟情谊!”
化名周振的无妄子心道,这世间罕见的冰魄奇石,竟被他看作汉白玉,当真是白瞎了他那一分挑选的心了。然好在这人还知好赖,就看在这几句话听得舒心,也没多计较。不过好心好意的,还被人委言推诿,心中自是不太爽利。
“哪里的话,这本和该是兄弟的事!竟被兄台说得哪去了!”言语却是没发作出来。
两人又商谈了一番天文地理,诗文政事,言谈之间颇为熟稔,於是宾主尽欢,这一顿饭食,竟吃到辰时才算完。
只见那白衣公子离了杜府,顿了顿步子,想了一番,便径直去了那百翠楼,百翠楼地处京都繁华之地,临水建楼,在那朱雀街的最末,高大富丽,倒也算是京都能拿得出手的楼了,不过这楼是做那皮肉生意的,就平白可惜了那精巧独到的设计了,因得如此,周遭皆为瓦肆酒楼,或是诸如此类的物事,也沾得一分百翠楼的热火气。
而辰时的百翠楼,正是热闹非凡之际。楼上莺莺燕燕,美人成堆,楼下人行匆匆,往来如织,华灯挂上高楼,美人虚席以待,美酒佳肴,映衬着装饰的红绸彩带,花瓶投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好一派火热人间红尘气象。
这白衣公子入得楼内,还没端详几下,就有人上前逢迎,仔细一瞧,这迎上来的竟是百翠楼的管事阿禄,只见他低头敛眉,恭敬地道:“公子,还是陆姑娘麽?”
这阿禄在京都,也算得上半个知名人物,相传他是先王薨打那皇宫里逐出来的小太监,也不知是何缘法,最後竟是做成了这名震京华的百翠楼管事,不同於其他青楼里管事,老鷎大抵都是女流之辈,後者常常便兼任这青楼的两个职位,这百翠楼里,阿禄便是权利最大的管事,手下的老鷎却有四五之数,大抵是投身於此的美人太多,故而多了几个妈妈罢。
虽然阿禄去了势,算不得一个完整的男人了,然言行之间也并未如女子般扭捏纤弱,做得一副矫情之态,故而这来往与百翠楼的人,对阿禄虽甚是好奇,但也未对这没有先例的男“老鷎”多加厌恶,後来这百翠楼的管制自成一派,生意越加红火,阿禄也就成了类似於“励志”一般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