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华尔兹是水,那么探戈无疑是火——而且是能够将心智、灵魂统统焚毁的地狱之火。
流行于南美的舞蹈,最初是水手和妓女互相调情的方式,强调男人的掌控与力量。在身体紧贴、脚步相随的过程中,节奏与气氛越来越热烈,就像一场双方自愿投入其中的战争或搏斗,舞伴间强烈的目光和身体接触正是探戈的灵魂所在。
随着火热的节奏渐起,沈蔓还伫立在舞池中央与张羽怒目而视,丝毫不顾及周遭好奇的目光。因着她是钦点的女伴,所以即便冷场尴尬,也没有人敢轻易凑上前来讨不痛快。
赵宏斌向自己的舞伴行过礼,回头发现宾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处,顺着望过去,原本就聚集着风暴的一双眼睛,如今更是阴云密布。
顿挫的节奏、奔放的旋律,作为第二首舞曲,探戈的激烈与热情渐渐感染到礼堂里的每一个人。大家却碍着在正中间赌气的男女,怯生生地不敢下场。
就在赵宏斌绷不住,想要上前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某只他万万没想到的生物出现在了舞池中。
男人身材高大,尽管身上的西服不合礼节,但也被撑得颇有架势。陈逸鑫在他身后试图阻止,却被对方果断的步伐远远抛下,只好留在原地,满脸无可奈何。
他还没走近,张羽便感受到了那股侵略者气场,本能地想要防御。
然而,郑宇轩并没有给情敌留下任何机会。
浅口吊灯洒落的光线仿若熔金,倾泻在舞池里,制造出暧昧并温暖的氛围。颤抖的大提琴隐隐作响,探戈的舞曲渐渐明晰,宛如六月榴花般的热情奔放,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沈蔓看向自己前世的丈夫、今生的叹息,目光既甜蜜又悲伤,如浮云流水,如苍海白驹。
拜一场接一场的社交活动所致,她上辈子的舞蹈幼功没有荒废,反而把郑宇轩带上了路。酒过微醺、人过迷离,他俩最喜欢的舞便是探戈。在日益压抑的共同生活中,在渐行渐远的夫妻关系里,优雅洒脱、随性而至的铿锵舞步,似乎更能够代表真实的内心。
郑宇轩很有技巧地挤开张羽,侧着身子侵上前来,伸出右手,紧贴着环过纤细的腰肢。随着音乐节奏的起伏,一点点加大力道,直至最终将人彻底搂抱在自己怀里。
伸手搭上他的颈项,沈蔓将主动权完全交出去,随即看向自己的左侧。
下一个四拍开始,两人如同通上了电流的导体,开始时快时慢的滑步。前进、后退、左牵、右引,动作随着音乐强弱不断变化,欲拒还迎的气氛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在不断地快速移动中,他们偶尔急停身体,重心转移,产生如画面般定格的效果。然后,再以缠绵的柔腻、温暖的拥依继续开启快慢有致的韵律。
因为沈蔓今晚穿着长裙,不方便做腿部动作,因此两人颇为默契地选择了英式探戈——没有太过花哨的踢腿或跳跃,更多的还是旋转及交叉步。激越缠绵却不失华丽优雅,比从前少了几分麻木不仁的熟练,多了几分有感而发的伤怀。
都说探戈是“舞中之王”,既为它刚劲挺拔的舞步,也为它潇洒豪放的风格。沉浸在节奏中的男女,即便素不相识,亦能在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配合制造出丰富的互动与默契。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交,或许才是相拥而舞的精髓所在。
他们今生几乎未曾谋面,前世日夜朝夕相伴,在彼此从未见过彼此的年纪,重拾起曾经未曾经历过的回忆。这种诡异而宿命的感觉,通过脚下不断变换的舞步、动静间反复缠绕的肢体,酝酿出历久弥新的激情。令消沉的意志散去,令哀怨的自怜褪尽,只留下最最纯粹的爱与欲。
郑宇轩的舞步浑重,显得很是沉稳大器。充当领舞的他如同暴风雨般旋转、牵引,直令自己的舞伴失去了独立判断的能力。
沈蔓一点都不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认出对方,之前的圆舞曲太细腻、太温情,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除了熟练一点、默契一点,根本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探戈不一样,在这场男女对决里,他几乎是天生的王者、众望的归依。孤傲如沈蔓,都禁不住如枯叶般随波逐流,除了旋转便是旋转,除了跟随就是跟随。
既高贵,又野蛮;既优雅,又粗粝。
就像他的眼睛,既是漫天缀满的繁星,又是深不见底的汪洋,永远充满了爱的温暖与热情,永远充满了被爱的渴望与索取。
所以,放掉那些故作清高的借口吧,什么张羽,什么为情所困,什么乱七八糟的备胎理论……她只是个胆小鬼,怯懦地躲在硬壳中,不敢承认爱上了自己的丈夫,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沈蔓彻底放开了身体,投入到男人的怀抱与舞蹈的激情里,就连最后一点矜持也没给自己留下。
她不确定郑宇轩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从他越来越坚定的步伐,越来越强势的动作看来,男人心中的感慨应该也是如潮如汐。
感觉,总是相互的。
此刻的沈蔓,穿着贴身的长裙,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焕发出如珠宝般的光彩,绚烂至极却毫不自知,愈发引人侧目。
事实上,从音乐刚刚响起时起,舞池里、在场所有人的眼中,便只剩下这一对男女。
他们的步伐或许不及专业舞者那么华丽,他们的动作也有些许生硬,但感觉骗不了人。东方人身上鲜有的热情奔放,在渐起的旋律中茁壮、成长、蓬勃、荼蘼。就像阳光雨露滋养下的植物,每一柄叶片都饱满莹润,每一根枝条都柔韧壮硕,即便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也能从中汲取无限的生命原力。
在盛放至极的绚烂里,她如莲花般缓缓坠落,点点飘散在千甸七宝池之上,由下而上地生出欢喜之心。
一曲终了,两人保持着结束时的动作,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沈蔓叫唤“腰疼”,郑宇轩这才将她勾起,毫不顾忌地吻了上去。
唇齿纠缠、津液滑腻,她听得到四周倒抽冷气的声音,明白大庭广众下的亲密行为会带来怎样的恶评,却依然只是笑笑,便投入到那失而复得的亲吻里。
耳边传来零星的掌声与叫好声,沈蔓感知到男人下身卷土重来的欲望,连忙移开了唇,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脸颊上一片燥热。
郑宇轩大口大口地喘气,将人固定在自己身前,遮着那处尴尬,却似乎适得其反,越来越失去控制。
沈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推着他往门口走去:“说你是流氓还不服气,被抓现行了吧?”
男人不着痕迹地在她臀肉上掐了一把,恶狠狠道:“回去再收拾你!”
两人推推搡搡地刚走出礼堂,便听见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起。
“蔓蔓!蔓蔓!”陈逸鑫焦急地呼唤着,像只迷失了方向的雏鸟,盲目地寻找着同类。
沈蔓抬头看向郑宇轩,却见对方耸耸肩膀,松开了挽着自己的手,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去吧。”
她迟疑片刻,还是转身迎向自己原本的男伴,既亏欠又愧疚地说:“对不起,逸鑫……”
他们突然离场,又走得匆匆忙忙,陈逸鑫一路追来早已气喘吁吁。回忆起几个小时之前,陪在女人身边的还是自己,心中酸涩肿胀的苦楚顿时满溢:“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逢后,他未曾冲她发过脾气,就连大声说话都少有。这一方面是由于沈蔓早已熟稔男人心理,不再像年少时那般锋芒毕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陈逸鑫的小心翼翼、呵护至极,即便面对与众人分享的局面,他也未曾抱怨过些许。
如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的学长、顶头上司勾勾搭搭,毫不考虑后果地相伴离去,对于陈逸鑫来说,早已彻底超过了接受和忍耐的极限,故而也不再委曲求全,而是选择大声质问。
“嘘……”沈蔓伸手拂过他清秀的脸颊,言语中带有明显的歉意:“别着急,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她一手执起陈逸鑫,一手执起郑宇轩,缓缓朝校门口的停车场走去。
较远处的礼堂门口,礼服正装的男人握紧了拳头站成一道黑影,肌肉绷直、神经紧张,哪怕稍有风吹草动,恐怕都会让他爆发。
偏偏有人不识趣——确切地说,是有胆子不识趣——上前故作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赵……”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还是这样忌讳的称呼,赵宏斌瞪着眼睛扭过头来,却看见张羽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只好将怒火转换为沉默,继续看向三人离去的方向。
早冬的夜风拂过,让一颗冰凉的心更加冷硬。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啊~~~本栏目离开这么久,有没有人想念我啊?(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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