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航班由资深飞行员值飞,感觉比来时更加平稳。又或许是因为精神压力不再,沈蔓全程都有些昏昏欲睡,掀不开眼帘。
“累了就休息会儿吧,没事的。”周胤廷将肩膀向她凑了凑,视线却始终盯着报纸,没有任何偏移。
“这么大靠枕不用,当摆设啊?”坐在过道另一边的王笑天冷声打断,而后谄媚地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置:“要不要过来跟我坐?我教你认云。”
因为擅离职守,京航暂时取消了王笑天的飞行资格,回程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乘客。但这位“前任机长”显然不为所动,一心只想着怎么跟沈蔓套近乎,就算近旁的位置早就被别人占据,依然不厌其烦地往前凑。
真的很像一只金毛啊。隔着过道,沈蔓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柔声道:“算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顿时就灰暗下去,像关了灯的房间,连带着整张脸上的神采也消失不见:“哦。”
明明参加工作都很多年了,却比自己还像个孩子,长着娃娃脸的人就是比较占便宜。她一边想,一边侧首在周胤廷脸颊上轻啄一下,以示安慰,最终还是起身坐到了王笑天身边。
原本已经孤零零地望向舷窗外了,却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馨香,王笑天瞪大了眼看向她,随即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蔓蔓,好蔓蔓……”
抵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女孩故意板着脸道:“不是说教我认云的吗?”
吴克和他的作战小组终究还是没挤上这趟航班,张羽的暗中使绊子还在其次,周胤廷死咬着不松口才真麻烦。无论她说多少好话,撒多少娇,男人统统不买账。他甚至可以接受和王笑天相同的地位,却无法原谅吴克的所作所为:“你一个小姑娘不懂事就算了,他个大老爷们也好拿这种事要挟人?寒碜不寒碜?”
“当时情况紧急……”
“就是因为情况紧急!”周胤廷难得情绪激动地说,“官员管理、商人赚钱、当兵卖命,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社会分工本来就清清楚楚的,他凭什么当个人情来卖?喜欢,就明明白白说出口,我还敬他是条汉子。装神弄鬼的骗人家跟他扯个结婚证?当逛超市呢?”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沈蔓就只有噤声了。
有的人天生不对盘,即便救命之恩也无法消弭彼此之间的芥蒂。她没有说自己当时正好被周胤钦逼得走投无路,但就算说了,估计周胤廷也不会原谅吴克的落井下石。
她觉得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周胤廷的行事风格也有所变化。原本的温文尔雅中多了几分狠戾,也愈发独断专行,认定的事情很难再有所改变。当被问起周胤钦和TN组织之间的关系时,男人浓密的眉头锁成一团,却还口口声声地说,没事,叫她别担心。
“中云一般在2500米到6000米的高空形成。它们由过度冷冻的小水点组成,有时候微带着蓝色,有时较均匀,偏灰白或灰色——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样,是不是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王笑天说的兴致勃勃,低头一看,却发现女孩竟然又睡着了,顿时瘪起嘴:“怎么搞的……”
“我说过,她累了。”周胤廷长指翻转,将报纸折了个面,头也不抬道。
王笑天感觉自己跟这帮怪胎比,根本毫无竞争力——好不容易把那斯文败类的大使和讨人嫌的兵痞扔在C国,以为对付病怏怏的大叔会稍微轻松点,没想到还是占不到便宜。
就在他拢了拢靠枕,给沈蔓披上薄毯时,那人却幽然出声:“你回国之后有什么安排?”
如果不是因为包机,整个客舱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沈蔓又睡着了,王笑天真不觉得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哪有连问问题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可鉴于对方身上自带的凌然肃杀之意,而且明显是个练家子,即便尚在恢复期也不容小觑。飞行员出于保护自身安全的考虑,勉强鼓着腮帮子答道:“挨处分呗,还能有什么安排。”
男人长腿交叠,将报纸折好放在一旁,终于扭过头来正视道:“我听蔓蔓说,你之前是飞Q市到帝都航线的?”
谈到职业,王笑天的自信心又膨胀起来,忙不迭地点点头:“那时候刚升第一副驾,需要积累飞行时间。国内航段的气象条件没那么复杂,航空管制也少,容易拼成长时段。我一般是从Q市飞帝都,再匹配往北的航线,一天往返8个小时,也不需要调休。”
周胤廷点点头,示意了然:“现在呢?”
“我现在是见习机长。”说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不过很快就会是责任机长了。”
气质儒雅的男人摆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还有没有可能飞国内航线,在Q市暂住?”
王笑天刚要说什么,却耷下了肩膀:“这次擅离职守,又背上偷渡的嫌疑,应该会被禁飞很久吧……”
周胤廷笑笑:“这些你都不必担心,还是直接说吧,如果让你回去之后继续执飞这条航线,继而在Q市多住段时间——方便吗?”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反正我单身汉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腿长脚长地舒展四肢,王笑天伸了个懒腰,随即目光凌厉地看向对方:“你要干嘛?”
男人不说话,扭头再次摊开报纸抖了抖,冷声道:“清理门户。”
飞机抵达帝都,已经是半夜。航站楼里依然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都是闻风而动的记者——毕竟是轰动数月的绑架案,如今终于落下帷幕,全国观众都翘首以盼一个最终的完美结局。
在闪光灯的反复曝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搂着全身黑袍的女子渐渐走近。VIP通道外久候多时的黑衣男子们纷纷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站在通道两侧,生生地在众记者的包围中挤出一条道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好嘛,有记者默默感慨,这才是黑社会的范儿呀,跟那小姑娘当初一个人出国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周先生,您身体好了吗?”
“周氏集团的业务和TN组织有竞争关系吗?”
“这次营救是否支付过赎金?”
“‘神救郎’女士是您的未婚妻吗?您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被挡在外围的记者们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纷纷大声抛出问题,尽管不指望得到回答,依然将整个现场气氛渲染得热闹非凡。
虽然周胤廷尚显消瘦,但与一般人相比依然气质沉稳。只见他将黑衣女子搂在身前,步伐矫健而不露慌乱,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黑衣男子们动作整齐协调,一看便是经过训练的。不一会儿便将人送到了航站楼外,径直上了防弹奔驰。前前后后几辆车组成的车队很快发动,沿着机场高速迅速地绝尘而去。
“操,搞得跟国家元首似的,真当自己是个角儿啊!”等了一晚上却颗粒无收的记者们怨声载道,纷纷收拾家伙事准备打道回府——黑帮分子开起车来横冲直撞,没人敢不要命地追拍。
只有个别眼尖的站在原地,反复调看相机、摄影机里的影像,心中纳闷:黑衣女子怎么比去的时候显得长高了不少?
然而,这些怀疑很快被似是而非的图片、画面所打消。拜绿教教义所赐,从头黑到脚的女主角不仅看不清脸,戴上墨镜后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就算有心比较也没有参照物。
与热闹非凡的抵达大厅相比,工作人员通道则显得清静不少。半夜的红眼航班本就不多,更何况机组人员着急回家休息,手续办完后更是作鸟兽散。王笑天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沈蔓,步伐显得很轻松。
“空乘姐姐没事吧?”女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临上车前不忘再次确认。
王笑天将后备箱锁好,小跑着上前替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放心吧,半路会把人送回家的,你跟我走就行了。”
沈蔓坐上车,低头扣好安全带,叹了口气道:“有没有必要弄成这样啊?跟演谍战片似的……”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王笑天回到方向盘前,目光晶亮地直视前方:“坐稳了?”
“什么?”未待她得到答案,看似不起眼的越野车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随即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驶入茫茫的黑夜之中。
先前酒吧送行,因为是市区道路,王笑天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踩油门。如今行驶在空旷的机场高速上,经过改装的小怪兽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果然将乘客吓得面色苍白:“王……王笑天!你开车开慢点!”
如果说周胤钦的限量超跑纯粹是靠左摇右晃将人甩晕,飞行员的驾驶水平则绝对称得上生死时速,单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就足以令人耳晕目眩。
听到抱怨,男人嘴角滑出一抹笑:“不好意思,唯独这件事不能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