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整个背上都是伤,睡觉的时候只能侧躺,我甚至不敢靠他太近,担心会碰到他的伤口。
睡前的时候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我每隔一段时间试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半夜的时候他额上出了很多汗,体温总算恢复正常。
我因为后半夜才开始睡,非常困倦,听到浴室的水声仍然没醒过来,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小叔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我面前。
我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看,竟然还不到七点,模糊问了句,“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将我伸出被窝外的手又放进被子里,柔声说着,“要去趟公司,乖,你再睡一会儿。”
我听到他的话瞬间清醒了几分,眼睛睁开,坚决道,“不许去,你身上的伤没好之前哪都不许去。”
他笑,“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我努努嘴,既心疼又生气,“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在家休息。”
“已经好了很多了,而且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那也不行。”
“可……”
我打断他,抱着他的胳膊耍赖,“不听!就不许你去。”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笑着摇摇头,“好,我认输。”
这天刚好是元宵节,本来想直接去超市买些汤圆,转念一想,林嫂明天就回来了,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下厨,便决定亲手做一回。
问小叔想吃什么馅的,他说随便。
倒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包成了一些桂花馅的汤圆,煮好后邀功般地盛了一碗端到小叔面前,等着他来评判味道好坏。
他看了眼面前的那碗汤圆,又将视线移到我脸上,并没有动作。
我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受伤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得一本正经,“所以你要喂我。”
我先是愣了愣,然后转了几下眼珠子,爽快答应,“好啊。”
用勺子盛了一个,轻轻吹了吹,送至他嘴边,趁他准备启唇时又坏心眼地将勺子转了个方向,吃进自己嘴中。
我一边嚼着软糯香甜的汤圆,一边对着他得逞的笑起来。
他神色无奈地笑,深邃的眼中满溢灯光的碎影,抬手轻敲了下我的额头。
正按住头想要抗议,却被他捏住下巴,唇压住我的,将所有的话语淹没在唇齿交缠中。
窗外烟花连续不断,像是在下一场金色的流星雨。
之后小叔一直都待在家中,我因为开始写毕业论文,也没有再出过门,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我的论文基本完成,他背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中午吃过饭,小叔照例在书房办公,我做好水果拼盘,见书房的门关着,也没有敲门,就直接扭开了门把。
余光瞥到小叔手里本来拿了一个盒子,门开的瞬间又迅速合上,放入抽屉中。
我怔了怔,才走到他身边,将水果拼盘放到桌上。
他表情如常,修长的十指利落地敲击着键盘,处理着电脑上一堆外文数据。
我有些心神恍惚地站在他旁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些什么,迟疑地问,“小叔,我以前送过你一对袖扣,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他默了一秒,“忘了放哪了。”
“是吗?”我狐疑地看着他,趁他不注意将抽屉猛地拉开。
他动作顿住,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果然还在那里。
我将那个卡地亚的红色小盒子拿出来,喃喃道:“你一直都放在这里……为什么不戴?”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半晌都未开口。
就在我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三个字。
“舍不得。”
我怔了半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低下身,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腻了好久。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背,我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小叔,我们去商场吧。”
“嗯?”他一时没有明白我的脑回路,“去商场做什么?”
我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个、这个、嗯……还有这个……”我指着柜台里颜色和款式都过于花哨的几对袖扣,说着,“除了这几个,其他的都帮我包起来。”
柜台小姐明显愣住了,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问:“您是说,这其他的这么多都要吗?”
我颇为豪爽的点头,“没错。”
她有些激动,“好的好的,我马上为您包起来!”
小叔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未置一词。我买好了袖扣,又拉着他到男士服装店。
虽然他的衣服都是手工定制的,不过,偶尔穿穿成衣,应该也是可以的。
挑了各种衬衫、西服、领带之类的让小叔试穿,他样貌和身材摆在那里,根本不用特意搭配,比杂志上的男模更好看。
逛了一整个下午,满载而归,我累得瘫在椅背上,又想起什么,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叔,今天刷了你好多钱。”
不待他开口,我又自己替自己回答了,“不过都是给你买的东西,花得不冤枉的。”
他伸手揉了下我的脑袋,笑了笑,“嗯。”
我看着被堆满的后座,颇有成就感地说着,“买了这么多,这下不用舍不得了,光袖扣就几十对,一天戴一对,都可以几个月不重复了。”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这是要包揽我全身上下的衣服?”
我眨了下眼,歪头说:“对呀。”
“可是似乎还差一样没有买。”
“诶?”我掰着手指数了数,“衬衫、西服、领带……”连鞋子和袜子都买了,“没有啊,都买齐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下。
我忽地反应过来,脸腾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辩解道:“那个、我……我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怎么买啊……”
他挑了下眉,“不知道尺码?”脚踩下油门,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淡淡说,“看来你今天晚上要亲手好好量一下才行。”
*
清明节那天,小叔陪我一起去扫墓。
天空仿佛被浅灰的漆刷过,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又随着风的方向飘散。我双手抱的一束百合花淋上雨滴,像滚落透明的露水。
路上有些湿滑,他的步伐却很稳,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我的胳膊慢慢向前走。
直到路程走过一半的时候,我才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一路上都是小叔领着我走,可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墓碑的位置?
我转头看他,“小叔,你怎么会知道路?”
他长腿正迈过一台阶梯,此时脚步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去年你父母忌日的时候,我来过。”
我微怔,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却还是问:“为什么?”
他的发梢沾着水汽,此刻眼帘低垂,看不清表情,“我当时想……也许能等到你。”
像被荆棘扎过,心上泛起细密的刺痛,我改用一只手抱住花,另一只手握住他放在我胳膊上的手,“以后……每年他们的忌日,你都陪我一起来好不好?”
他反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好。”
妈妈生前最爱百合花,以前每到她生日,爸爸都会买一束送给她,我一直觉得,她的笑容比百合要美。
其实我知道,她是希望能够和爸爸百年好合。
我将洁白的花束放到他们墓碑前,手指轻轻摩挲着石碑上他们的面容。
雨一直下着,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许久,小叔站在我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他……也陪我一起来了……
请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知道,我是你们最爱的人,一直一直,你们都很疼我,希望我可以幸福……
可是,女儿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够得到幸福……
所以,你们一定不会怪我,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对不起……
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一生一世,唯一的一次……
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