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根鸟毛引发的血案--禁书室

卡迪娜的背贴在书墙上无路可退,墙上的书却在耳边窃窃私语。它们摩擦着纸页撕扯着书皮,按捺不住兴奋的互换讯息,整个禁书区都骚动不已。

然而她无路可退。年轻的法师就站在在她面前,端握法杖如同端握指挥棒,不慢不紧的沿着她耳际缓缓划下。凤凰木纹理细腻得能教人起鸡皮疙瘩,她感觉那根法杖在无声释放能量。

明明是光明的能量,却让人觉得寒冷异常。

卡迪娜知道这个人,勒斯‧梅拉多。在学院里是备受注目的天才学生,光明天赋,对魔法的灵敏度高得足以让人痛斥一声作弊,入学两年却已修完大部分的必修课程,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协助教授在神秘学方面的研究。卡迪娜不无嫉妒的瞟了对方白皙漂亮的手一眼:大恶魔都是魔法盲,她申请入学面试时知道自己居然有微弱的火系法力,差点跪下来大喊感谢路西法陛下。

所以这不合理。她明明十二万分小心,一看到此人就绕道行走,怎麽还能在这里跟他刚好撞上?

墙上的挂钟指向半夜一点,夜深人静,她手里的提灯不比法杖尖端的光辉更亮。

勒斯举着法杖轻轻挑开她的头发,露出一小截象牙白的脖子,动作优雅却充满威慑力:「聘克小姐,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麽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目光很冷,看得人心底发慌。图书们一下子鼓噪了起来,卡迪娜一时呼吸困难,背後全是冷汗。

一年级新生不允许进入禁书区。卡迪娜扼腕的瞅了架上年代久远的禁书们一眼,再抬头已泪眼汪汪:「对不起,我急着找出口,再回神就已经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

「你觉得你这样说,有人会相信?」

她看见那人似笑非笑,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秒,法杖顶端爆出白光,她啊的一声惨叫,跌坐地上。

她脑中鼓胀,嗡嗡作响,眼前是一片晃荡的重影。眼泪从眼里飙出,喉咙堵得难受。她看见那人嗤笑了一声,放下法杖返身向後。卡迪娜正松了一口气,却看见那人从架上抽出了一本红皮书。

红皮书在他手里哇哇大叫:「别碰我!」

「再吵我不介意撕书。」

红皮书扑腾了一下,彻底安静了。

那人翻开一页,露出上面漂亮的花体字。鲸鱼的眼泪,三叶草,曼陀罗花。卡迪娜绷紧了嘴角,眼睛却开始发直发绿光。

做为一个魔族,卡迪娜是个异类。

自路西法陛下堕天,就致力於解决魔界的种族问题。魔界表面上看来和乐融融,实际上仍是壁垒分明。堕天使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大恶魔和低等魔族则瞧不起这些外来人口,觉得魔法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也只适合那些长着翅膀的娇气家伙。

在这样的情况下,卡迪娜分明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恶魔,却中了邪似的迷上了比魔法还要娘气的魔药学,就十足受到众人的鄙视了。

一来觉得寂寞觉得冷,二来她正在找一条魔药配方重要材料在魔界找不到,卡迪娜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打包行囊收起骨翼,投奔人间去了。

然後,然後。

然後她辗转打听到魔王陛下堕天前的一本笔记流落人间,就在卡莱姆玖学院。光耀晨星的名头有多大,诱惑就有多大,更别提卡迪娜还是路西法陛下的星星眼脑残粉。卡迪娜不要脸的顶着万把岁高龄,成了学院的一年级新生。

她看着那人啪的一声阖上书,心悬在胸口差点没跳出胸膛。她认得那本书上写的是神族语,赌一百根羊头人角,那人手上的红皮书就是她正在找的劄记!

「你想要?」勒斯轻轻勾起嘴角:「求我。」

那人声音轻飘飘的,好听,却能挑断人的理智。

卡迪娜没有说话。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听见耳边突突作响的声音。

她血管快爆了!简直快气死!

她怒极反笑,眨巴着眼睛弯起嘴角甜美如花:「不劳阁下烦心了,我等明年再来也是一样。」

卡迪娜转头就走,听见那人凉凉道:「就怕你连二年级都升不上去呢。」

不理他。

「再说,这本书不知道用的是哪个国家失传的文字,也没人看得懂,放在这也是占空间,不如就烧了吧。」

卡迪娜倏然回头,还来不及破口大駡,眼前便爆开一阵金光,束缚的法阵将她牢牢缠住,动弹不得。她悚然大惊,奋力撞向法阵,却被反弹的力量撞得浑身一麻,摔倒在地。

满室图书譁然,一片嗡嗡回响。

那人向前走来,靴跟在大理石磨石地板上敲出清脆回响。木杖一头尖尖的画在她脸上,另一头握在一只好看的手里,修长漂亮的手指长在一个可恶的男人身上。

那人站在边上看她。由下而上的视角拉得他身材分外颀长,剑眉斜飞压在眼上,阴沉沉的看不出表情:「你居然不认得我。」

他蹲下身,捉着她的下颚逼她抬头,温热的鼻息喷在耳际,声音温柔得让人寒颤:「卡迪娜,你居然不认得我?」

这人到底是谁?

卡迪娜一脸见鬼,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浅栗的短发是寻常,五官倒是漂亮,介於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眉眼看来颇有几分眼熟,她似曾记得。

勒斯却没再让她细想。他手指轻轻一勾,卡迪娜整个人便淩空浮起。卡迪娜大惊,那人却勾住她的腰,就着她的耳垂轻轻舔了一下。

卡迪娜一下子就懵了。

做为一个魔族,卡迪娜不仅是个异类,还是个技术宅。凡是宅,就必然在生活上跟普遍大众有某种程度的脱节……在魔界这样一个性多爱少的国度,对魔族这样一个热情奔放的种族,卡迪娜以她数万岁的高龄,绝对纯情得足以荣登贤者。

「这麽紧张?」他的声音低低的,宛若纠缠不脱的纱线,忽远忽近,将她包笼其中。「不记得就算了,我可以用别种方式让你记得。」卡拉姆玖学院的学生长袍既宽且大,勒斯的手探了进去,滑过肌肤的时候就带起一阵颤栗似的麻痒。他沿着她腰线向下摸索,轻而易举的扯掉了贴身布料。

她倒抽了一口气,用力推他。

然而手伸到了一半就改变了主意。她是谁啊?罗德欧加的大恶魔卡迪娜,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砍得了天使暴打过苍蝇王,她怕他?

她仰头,精致的小脸蛋当真妖媚倾国。葵瓜子似晶亮饱满的指甲从胸口一路下划,她嗤笑:「你就图这个?」

然而廉耻是用来突破的,下限是用来刷新的。勒斯後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将她从上扫到下从下扫到上,最後停留在她被黑袍包得看不出曲线的身上。他仰着头斜着眼,目光鄙夷:「就你这身材?」

就算不敢跟天使比脸蛋,至少对身材还算自信的卡迪娜生生怒了。她阴森森道:「不然你想怎样?」

「和我签契约,达成了就把书给你,怎麽样?」

「还怕你毁约呢!」卡迪娜冷哼。「不就是做一次吗?」

於是立约。长长的羊皮纸卷刷地展开,银色墨水闪闪发亮,纤柔的线条勾出了繁复的魔纹。文字行云流水,羽毛笔尖锐利如刀,卡迪娜胡乱签上了名字,感觉什麽东西随着落笔的动作喷薄而起。

是力量。契约的力量。什麽都可以改变,惟有誓约不得反悔。天上地下,风云为证,手中的羽毛笔一下烫热的握不住了,那一股暖流却依然汹涌的从指尖奔向四肢百骸。卡迪娜惊慌回望,看见那人笑了一下,低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级契约。

真名签下的誓约。那人签下长长一串文字,动作快得看不见。羊皮纸在他提笔的瞬间轰然烧毁,落下两片残片,恰好一人一份。勒斯一伸手捞起残片,两指掂着将它夹进红皮书里。他将书扔进卡迪娜怀里:「给你了。」

卡迪娜呆愣着看他,漆点似的眼睛里满是狐疑。那人於是嗤笑了一下,欺身而上:「还是你想在这里就履行契约?」

那人几乎将她笼住。长长的睫毛碧蓝的眼,弯弯的眼角像是在微笑。她的耳边是一阵嗡响,身前身後都是禁书室书页翻动哗啦哗啦的鼓噪。她好似裸身站在闹市,慌得无处可逃。

她猛然推开了他,抱着书转身就跑。

她奔回宿舍,惊魂甫定的坐在床上。室友多莉多兹被响动吵醒了,翻了个身,睡眼迷蒙的问她:「卡迪娜?你还不睡吗?明天早八的课耶!」

卡迪娜什麽都说不出,只是看着她发楞。

红色卷发的女孩见她没有反应,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卡迪娜呆坐了半晌,直到红皮书在她怀里嘤嘤低泣,她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麽。她刷的一下亮出尖尖的指爪,嗤的一下插入木头床柱。

红皮书:OxQ

她翻开书,呆了一下,生生怒了。

书里都是乱码。光明系封印白魔法。那手笔除了勒斯不做他想。

契约残片从书里掉了出来,卡迪娜捡了起来,终於迎来本日最後一波冲击──

甲方卡迪娜乙方勒斯,乙方须交给甲方魔药手劄红皮书一枚,前提是甲方必须履行条件:

「卡迪娜,替我生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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