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纵情的最後,莫止薇只记得她仰着脖子紧扣他双肩的哭泣求饶。
自那晚後,赵承靖也不勉强她,依然依着她意思让她留在齐府,只夜夜回转,夜访香闺,与她交颈缠绵。
堂堂的瀛川王,为了她,仿成了个窃玉偷香的小贼。
他原以为自己不是重欲之人,遇到她方知只是因为不是那个对的人。赵承靖正值龙精虎猛的年纪,却体贴她柔弱的身子,并不舍得让她日日承欢,以他的体力,夜御数女也是等闲,如今哪怕只是单纯的拥她入眠也觉知足,心里缺失的某一处似被圆满了。
赵承靖性格沉稳,内敛方正,刻板的有些无趣,从不会像毛头小伙般与她言语诉衷情,莫止薇也从来没有想要幼稚执拗的去问他为何自己会得了他的青眼。两人默契的维系着彼此间缓缓涌动的沉默情愫。
一切尽在不言中,多余的话语都不需要。两情若能相悦,有时只是片息交眸的瞬间,你就能心下清晰了然的对自己说,等到了。
莫止薇也一如往常的过着她鲜有人打扰的日子。自从那日齐止兰在她这里受了惊吓後,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小杨氏听闻後,自是想来给她顿教训,却不知道因为什麽顾忌,最後没有亲自前来,只是再往来送食盒的丫鬟带来的是更加令人难以下咽的饭食。
莫止薇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她的食慾越发减弱,身体并没有受多大影响,也就懒得计较。她自有办法报复回去,趁人不注意,各种药粉下的不亦乐乎。只是在对着因为她不按时进食而沉下脸色的瀛川王时,她总是乖乖吃下他带来的特意命人精心烹制的饭肴。
不是怕他,而是不忍。他是这世界唯一对原主好的人,不忍心他有一点点不如意。
莫止薇等着看齐正的下场。她隐约能猜到些瀛川王与皇上的安排,既然他让她放心,她便安心的等着即好,让那些人再蹦躂几天有什麽呢。
在她的耐心等待中,在皇上和瀛川王的暗中布置,耐心下饵中,京城北门却在某日黎明迎来一骑血迹斑斑的传信兵,打破了这满城的歌舞昇平。
北疆羌族又反叛了。
从3年前瀛川王带兵镇压北境暴乱,平定北疆後,这些以往的游牧民族就暂时蛰伏了起来。谁想到会又突生变故。这些年,启平帝自登基後对这些不安分的部族都是采用半打半抚的政策,可是这些胡族是降了反,反了降,一昧生事。赵承元还是年轻气盛的帝王,如果不是朝内望重的老臣力劝他以稳定民心,安抚各族政策为重,他更愿直接在战场上厮杀到服气为止。
这回再面对这些反复无常的游民,他终也失了耐心,有人要做这出头的鸡,他自然愿意砍下这头来儆猴。朱笔一批,圣旨一下,命瀛川王震北大将军赵承靖,率二十万震北军,即日发兵北境,平定暴乱。
既然劝不服,那就打服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临行前晚,两人抵死缠绵。
莫止薇并不会如寻常送郎上战场的妇人般担惊受怕作软弱状。更不会哭哭啼啼请他留下别去冒险。
她怎麽会担心呢,这个男人如此英勇不凡,骁勇善战。她不会开口挽留,也留不住他,若他真答应了,那就不是她心目中的瀛川王了。
他是天生的英雄,震北大将军,战神赵承靖。
儿女情长,不能让他英雄气短,而且她信他,她笃定着他会带着叛乱羌人的头颅平安归来。所以她言笑晏晏的送他离开,带着信赖与崇敬的眼神。
瀛川王安排好出征行军各项事宜,本该领着亲兵直接出城,还是没忍住跨马来与她临行告别。
这一去也许要数月才归,齐正那件案子背後牵涉人众,现在自己要离京,只能暂时搁浅。其实也有好处,趁着他们觉得松口气放松警惕时,能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现在只能安排暗处的人继续密切监视。至於她的身边赵承靖更是安排了妥帖的心腹看顾,有何变故自然能立即报得他处。
而且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人,也不是如外表看上去柔弱不堪,总能给人惊喜和意外。
赵承靖抚摸她鬓发,深深注视她半晌,坚定的转身离去。
他身着照夜明光铠,肩披猎猎火红大氅,高大魁梧,英伟不凡,如神祗般俊朗。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莫止薇心里默默发现,原来她还有着终极制服控这个隐藏属性……
小院又回到她一人独居的情景。心情好时,她学着那几本医书上的记载,鼓捣出好多稀奇古怪的药粉药丸。
觉着无趣时,便把最简单易制的通肠药偷偷下在大杨氏饭食中,让这老太太在外应酬时当众弄了几次丑,羞躁的不敢出门,还引得惯会卖乖的小杨氏日夜在榻前侍疾,累的她憔悴不堪,本是保养的风韵犹存的少妇被折腾了这麽几次也颜色衰败起来。
齐止兰房中现在是爬行小毒物们的固定聚会场所,哪怕她哭嚷着迁了几个院子都没用。齐府下人间开始多了好些风言风语,还传出安氏以前居住的院子闹鬼的传闻,使得那处偏僻的小院更无人问津,连送饭的丫鬟也是战战兢兢的放下食篮就跑。
後宅的不安宁也影响到了齐正。虽然因着北疆的战事一起,朝廷放缓了整顿军务的步子,但经他手偷转运出去的军粮数额太大,若无人帮忙遮掩,捅出的篓子靠他自己根本无法补上。擅动粮库,若北疆战事因辎重供应不及而生变,那是抄家灭族的叛变大罪,自己就是拿几条命添也不够,更不用说再有机会升官发财了。
当初一时被那些人的许诺糊了心窍,现在眼瞅着要做填旋,焦头烂额的齐正这段时间频频出入当时暗中指使他行事的几位大人处,他自以为做的隐蔽,哪知道早已被启平帝的暗卫窥探知晓,只暗伏不动。
时间在暗潮涌动间不急不缓的过去三个多月,边疆传来的是震北军大捷,节节胜利,打得叛乱部族向草原深处四散溃乱的捷报。赵承元大喜,群臣皆庆,只有齐正那伙心中有鬼之人更加心急如焚,等大军得胜归来,陛下再掀整顿军务之事,那更不会有人赘言,自己这夥人的死期也到了。走投无路间,齐正又想起了曾经用过的歪招。
长乐候是皇后的胞弟,是京中有名的纨絝,吃喝玩乐,游街打马。他性格顽劣,素喜美色,而且京中早有传闻,还是男女不忌,惹出不少麻烦事来。可盖因皇后娘娘极疼爱这个比她小了数岁的亲弟,每每他惹了事便到皇帝面前哭一回,最後也只能让启平帝无奈的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勒令国丈将他拘几天抽几鞭了事。
自己女儿的容貌他还是有信心能得了这位小侯爷的青睐的。若能攀上了他,就算将来事发,长乐侯爷虽然没有实权,但女儿吹吹枕边风,哄得他求到皇后娘娘那里去,总还是有一线生机。
主意打定,齐正急急叫人将大女儿唤来。看着数月不见的少女款步踏进书房,低首站定不语,他言辞隐晦的将叫她过来的来意说了一遍,随後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声,不是愧疚自己丧心病狂,而是琢磨要怎麽拿捏住她。
莫止薇低垂着眉眼站在齐正面前,听他言语闪烁的将话说完,心底实在忍不住冷笑。
真是又病急乱投医了,还更加愚蠢。启平帝能依着皇后哭诉而绕过妻舅,是因为那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风月之事,且长乐候也还不至於做出欺男霸女的恶事来,若真如此,嫉恶如仇的赵承元也不会轻饶他。
且齐正犯下的事不小,更别说他身後那些人所谋划之事,往严重了说,那是能动摇国本之罪,就算长乐候爷糊涂了听他哄骗去求情,皇后是傻的麽?皇家向来无亲情。
莫止薇心中鄙夷,面上淡定,幽幽叹口气,抬起头来正视齐正,开口说的却和他嘱咐的混不相干。
“父亲,祖父当年为什麽会给您起名为正呢?”她微微歪着头,脸带疑惑,这稚气动作让她做出来格外天真。
“要我说呀,您该叫齐不正才对嘛。”她口出惊人之语,还自如的摀嘴轻笑。
齐正被她这话惊得先是一怔,脸攸地涨的紫红,怒而站起,用颤抖的手指着她嘴里骂着。
“你!放、放肆!混账!——”
莫止薇哪会怕他这色厉内荏,笑岑岑的看着他继续说着。
“父亲对君阳奉阴违,屍位素餐;对妻无情无义,宠妾灭妻;对女不闻不问,冷漠无情.....现在还做出这等贪赃枉法之事,不求以死谢罪,反想着再次卖女求荣...”她婉转悦耳的声音清晰的在书房中回响。
“您说,像您这样寡廉鲜耻,不知悔改,丧尽天良,不忠不仁不义之徒,是不是不配叫正呢?”
看着齐正随着自己的言语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身体都气的发抖的样子,莫止薇心底真是无比畅快。她微微退後半步,双手敛衽。
“父亲生女儿一场,却生而不养,先前之事,已是还尽生育之恩,从今日起一别两姓,我与齐家再无瓜葛!”
她柔软的嗓音却含着斩钉截铁之态,说完弯腰行了个大礼,随後直起身来,再不看他,大步走出书房。
只余身後的齐正被气得瘫坐在围椅上,手指颤抖的点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唇气的发白,“孽女...孽女....”
不顾府中家丁奴仆投来的异样眼神,迈步走出齐府的莫止薇只觉周身轻松。替原主骂了这渣爹一顿,也算先出口恶气,再等好戏到来吧。
终於脱离了齐府这个桎梏,她本想藉着这段时间,去原主心心念念听娘亲怀念了一世的水秀山青的江南小镇去看看。
莫止薇并不爱桃花,不喜欢阴湿潮冷的南方。可这是原主的心愿,她想替她实现。
那是安氏的故乡,原主一直想有机会能回到母亲曾成长生活的地方。在那里,她还是个鲜活娇俏的在桃花树下折枝的少女,而不是後来原主记忆中那个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少妇。
如今终於能从齐府走出来,有机会成行,可现在.....
莫止薇低下头,手慢慢覆在小腹上,轻柔摩挲,神情莫测。
现在不行啦。
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