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两日前便已经派人将这块阵地布置好了。只等那管贼自投罗网。他这出秋蝗计,竟是将敌军全部斩获。……」
「行了,别跟我说那些用不着的。他就算寿命减损,功力也有下跌,依旧是难逢对手。怎麽会受伤?」
「他……根本就没躲。」
「然後他还将贼人收拾了,才躺倒的是吧?」
「真不愧是神医。这您都知道了!」
「哼。他胸口这支弩箭,如果不是剧烈运动过,哪可能再造成二次伤害。」
茅屋里架着只粗泥小炉,药罐在上面噗噗响着,喷出一股股带着药香的蒸汽。
沈铮坐在炉边,脸色阴沈,跟副将询问着当时的战况。
他其实并不关心战斗的具体情形。他最不能容忍的,是慕容吉人对生命的轻贱。
「神医,将军他还有救吧?」
「暂时死不了。还能活个五六天吧。」
「这……他还不到二十岁,这麽早就夭折,殿下真是要失去左膀右臂了!求神医想想办法,救救将军吧!」
「抱歉,我无能为力。」
「神医,您是整个大陆最好的医生了,如果您再无计可施,我们将军他可就真的没希望了。求求神医了,只要您救活将军,我们全体官兵都会万分感激您的!……」
「咳。丁伟,你再不放手,神医要被你勒死了。」床上传来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
正在揪着神医领子使劲摇晃的男人一呆,连忙松手,讷讷挠着头跟面红耳赤的神医说了句抱歉,便欢天喜地地跑到床边,「将军您醒了?说话这麽有底气,将军一定不会有事!」
说着他咧开大嘴嘿嘿笑了。
床上的男人鈎起唇角来看看他,轻声道,「嗯,我不会有事的。不过,这伤肯定不宜挪动。你带着队伍先返程吧。」
「可是将军,您这个样子,得需要人服侍啊。」副将表示不放心 。
「没事。你堂堂一元四品将军,给我打杂,不是太屈才了。你去附近的市场,帮我雇个童儿来,日常生活帮我打理打理,也就够了。」男人一口气说完,微微皱了皱眉心,「而且,我需要静养。你这样的火爆脾气,不适合乾这个。」
副将脸色一黯,果然是被人嫌弃了。「那,末将这就去找人。」说着他有些蔫头耷脑地出去了。
等那副将走远,床上的男人才咧开失血的唇瓣朝沈铮一笑,「你来得还挺快的。」
「子晏将我送来的。」沈铮刚才被那副将勒着脖子一通猛摇,还真的有些呼吸艰难,这会子才将气喘匀,冷着脸瞟了眼慕容吉人,淡淡道。
他拿起桌上一根竹筷,将药罐子里的药物轻轻翻动了一下,「啪」将筷子往桌上一摔,「活一个月你都嫌长了?那乾脆现在就自杀得了。何必还要浪费我的药?!」
「抱歉。孤那时,的确想过乾脆死了算了。可是,那时孤若死了,两军的胜负还真不好说,只好咬牙坚持了下来。」慕容吉人笑笑,「倒下去的时候,孤居然还做了个梦,梦见她了。」
「你除了她,还想得起别的?」沈铮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将脸扭向窗外。
大战结束後,天气便迅速转凉。本来蝗灾之前热得有些反常的气候,如今开始冷得反常,今天早上地面已经出现了白霜。
「你看你,她那麽好,我想她不是很正常。倒是你,两世了,竟对她没有丝毫感觉吗?」慕容吉人露出了不解之色。
沈铮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你这问题,就好比问我为什麽今日没有穿黑袍一样的无聊,你喜欢那个型号的,难道全世界的男人就都该喜欢与你同款的女人?」
「她不是衣服。你这个比喻过分了。」床上的病号语调立刻不悦。
「我倒希望她只是一件衣服。」沈铮喃喃,望向窗外的凤眸突然张大,「殿下,外面下雪了。」
他许久听不见人应,扭回头一看,慕容吉人眉心微簇,又昏过去了。
「心存死志,所以三五天的时间,你都等不及了吗?」沈铮将手探到他腕上摸了摸,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而让他忧心的慕容吉人面容恬静,又一次陷入了梦境中。
他梦见自己是天上的紫微星君那会儿,喜欢在月夜骑着白鹿出游。有一次,他沿着天河下行,不期然间便到了妖界。
那个晚上,妖界的紫铃花开得极美,他忍不住在月色下演奏了一曲《良宵月》。
想不到,这支曲子提前引动了妖界的寒潮。一场大雪,无声飘落。
与天界不同,妖界是有四季的。但是妖界的冬季并不是特别冷,这样的雪景对於广大妖怪来说实在难得。所以朦胧的雪野中,四下活动的妖物竟比白天还要多了起来。
紫微星君见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很清静了,遂微觉遗憾地收起洞箫,沿着迅速冰封的河面往回走,准备返回天界。
便在那蓦然回首间,他见一个白发女子撑着伞从河面薄冰上踏过,衣袂纷扬,如雾似梦,渐渐沈入河中。
却听旁边几个小妖却小声议论,他才明白这是妖界的龙女云溪。
「那白发姑娘长得真俊。」
「那就是云溪公主。」
「我们妖界未来的主母?」
「是啊。陛下已经给龙君下了聘,大约二月便会大婚了。」
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闷。
这麽好的女子,竟然已经有了夫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