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之给她布置的第一条作业就是‘怎么认识一个合眼缘的男人’。
已经没什么好犹豫了的卫修然看了一圈,选定了坐在吧台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干干净净,穿着打扮也不流里流气,长相则是与那个男人相反的俊朗型。
她一开始紧张得要死,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手都在抖,生怕自己那点自导自演的雕虫小技被看出来,但好在一切顺利,而且不用她费心,男人反倒自己先开口搭话了,这节省了她不少精力。
聊过之后发现果不其然是个跟外表一样文质彬彬的男性,谈吐既风趣又让她感到放松,不需要商场上的斗智斗勇,是个相处起来很愉快的人。
与沈衍之、公司的洪杰算是同类人,天生具有人格魅力,是不同类别的绅士。
但那股冲劲逐渐微弱的时候,卫修然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后悔。
这份酸涩的感情随着二人的谈话愈发深入,在她发现自己某些方面和他不谋而合,游子衡的确是个既优秀又性格大气的人时,而愈发扩大。
她真的不应该……让这种人成为自己想要变得更好、更自由的工具。
卫修然可以对像阮立元那样的男人耍狠,让他落魄得一无所有,但绝对做不到让游子衡一样的好男人沦为她寻欢作乐的玩具。
“子衡医生!”
第三人的介入叫她有了趁机逃脱那股压在她头上的罪恶感的机会。
“子衡医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应该是游子衡熟人的女孩子撒娇一样地拽住男人的胳膊,不满地埋怨。“大家都在等你呢,快来啊。”
眼前的女人是医院里面的同事,一年前被分配到单位,活泼开朗的个性在医院上下都很吃得开,很快和其他医生、护士和病人打成一片,也是从见过面之后开始就对自己展开了追求的女护士林可人。
他并不迟钝,虽然对方一直没表态,但那个态度医院上下的明眼人都看得分白。
可爱的女孩子对自己有好感,游子衡说没感觉当然是假的,可除此之外,他对林可人实在没什么想法,不过她又不曾公开表示,拒绝的话也就不好说出口。
“我知道了。”耐着性子提了一句,他好脾气地劝道。“林护士先行前往吧,我马上就来。”
“不是说好子衡医生叫我可人就行了吗!”女孩娇俏的反应并不惹人厌,不过观察他人已成了习惯的卫修然却看出游子衡对她是含蓄的拒绝和受不了的无可奈何。
这个姑娘也是,虽然不同类型,但与罗语嫣也有相同之处。
“还有呀,医生一定要现·在跟我走!”林可人不依地拉住他的胳膊,开始往怀里带。“其他人都说要与子衡医生你喝酒呢,如果不把医生你带回去,我可要罚酒的!”
见自己的手臂都快被吃下去了,游子衡只好起身,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随便使脸色,但却让他极有气度,稍微敛起神色的模样有几分矜贵的疏离,他道:“我和这位女士道别。”
林可人想装作听不懂这道逐客令,但男人摆出那种表情,她便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她怯怯地应了声,楚楚可怜地低下头,然后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英俊的脸庞,视线和卫修然有一瞬间的对上,接着才退开几步。
不知怎么的,那娇怯的目光叫卫修然以为,自己才是纠缠不休,跑来插嘴的那个人。
“不好意思,卫小姐。”游子衡对上她的眼睛,态度诚恳,包含了一种急于辩解清楚的微弱焦虑。“林护士只是我们医院的职员,好不容易出来玩,态度才冲了点。”
听上去似乎是维护林可人,但细究的话,能嗅到解开误会的直白。
他从钱夹取出一张名片推到卫修然的眼皮底下,笑着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希望能继续与你有联系。”
愣了一愣,推辞的话语就在嘴边,但眼角一扫,瞥见了某个事物时,她便道:“我会的。”
游子衡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一种含蓄而清雅的温和,叫人联想到被风吹到天边,轻若羽毛的自由白云。
二人离开不久,有人在卫修然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来,她低着头,眼中的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双眼无神地落在快要见底的清爽mojito。
“经理现在,是在感到负罪感吗?”是一道男人的嗓音。
低沉、温柔、不乏爽朗,具有非常高的辨识率。
如同被惊醒一样,她猛地侧首,语调压抑着阴沉和薄怒,“欺骗那种好人难道你要我很开心?!”
映入眼眶的,却是一张赏心悦目极了,布满温柔和怜爱的俊颜——这并没有熄灭她心底的怒火,却叫她接下来的喊叫全部吞进了肚子。
接着,男人笑了。
是真正的好奇和不解。
“欺骗?何来之说?”他歪着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好看脸蛋,无辜而无害地反问。
卫修然刚张开口,但听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欺骗,刚刚那位姓林的女护士才是此中高手。而你,我可爱的经理,真是傻得让人不忍心愚弄。”
这句话,让她彻底没了声。
她默不作声地一口喝光了凉凉爽爽的鸡尾酒,“你都听到了?”
沈衍之没有回答,他伸手握住她的两个掌心,略显粗粒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缓缓滑动,那无声的紧迫让卫修然仅能抬头,顺从地看进那方黑白组成的世界。
“经理啊,我问你。”恶魔的声音是罪恶的蜜糖,塞进猎物的嘴里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中他的毒。
“经理想认识游先生的心情是假的吗?”
呆滞了片刻,她摇头。
“经理和游先生说的关于自己——品牌企业的职员,有一个相处四年的男友……是假的吗?”
继续摇头。
“那么,经理的欺骗,又是从何说起呢?”男人的手指沿着宝蓝色的布料一步步地靠近卫修然的颈窝,在温热的地带留下引人颤栗的激流,然后停在她的唇角,温柔地拭去一滴水珠,伸出舌头缓慢舐掉。
静默了几息,她颓然地顺着那浅浅的力道垂下头,宛如沉浮。
那挑逗的动感音乐迎来了结尾,于是婉约的、动人的、旖旎的筝曲旋律再度一跃而成主角。
卫修然挣开男人的双手,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一下卫生间’就离开了,这回沈衍之没再劝慰她,因为他一清二楚,她根本已经离不开了。
站在散发着蒙黄灯光的镜子前,她打湿双手,往脸上也拨了拨水,做完这两个动作她才惊觉,暗道一声糟糕。
匆匆取过纸巾,她仔细看着镜面,却发现品质良好的化妆品根本没有褪掉,眉毛和睫毛依然坚不可摧,只有眼睑上的眼影少了一些,但也无伤大雅。
松了一口气,她拿纸巾将水迹擦掉,然后扔掉纸团,转身——撞上了什么人。
抬头一看,卫修然吃惊地唤了声:“任先生!”
站在身后,被她撞了个满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刚在公司见过面的尚羽代表人,同样也是尚羽任氏的当家二少爷任刑准。
他的眉眼长得很好,下睫毛尤为翘长,搭配尖锐的眼角,堪称女气,是与之前的游子衡或是沈衍之不同的精致。后者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是俊美之翘楚,但仍然看得出是一张男人脸,而如果仅仅单看任刑准的眉眼部分,容易误以为是个眼睛细长的女人。
单纯穿了一件天蓝色衬衫,只有袖口、领子和纽扣是为白色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七八公分高跟鞋的卫修然才堪堪到他下巴。他惊喜地说道:“卫经理,果然是你!”
宫阙的卫生间安排得给它的气氛一样放荡,居然将洗手台弄成共用放到中间,而男女厕所则成拱形半包裹着。
含着笑意的双眼不动声色地从上至下扫视了一圈女人的衣着,眸中滑过一道极快的光芒,并没有看到的卫修然却感到颈后的寒毛悄悄束起,脊梁之间那熟悉的森芒犹如被毒蛇攀爬一样扩散开来。
下一秒,当男人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惊喜和友善时,那个感觉才缓缓散去。
“刚刚看到和卫经理你很像的背影,所以跟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任刑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当然,卫经理还是和以往一样光彩照人。”
知道男人不过是客套,卫修然浅笑着点了点头,“任先生才是,依然英俊潇洒。”
很快,她注意到二人仍然贴得很近,她几乎被男人和洗手台夹在中间,往后退是坚硬的大理石,向前就是男人裹在衬衣里的健美胸膛,视线的正前方好死不死的是他的喉结,她甚至能触摸男人呼出的鼻息。
与那个男人不一样,任刑准的呼吸略带烟草还有一丝丝的香料味道——她认出那是琴酒特有的香气。
不知怎么的,她感到一阵尴尬和强烈的不知所措。
这种心情,换做是几天前的卫修然肯定想也想不到,但或许是被沈衍之那个男人给影响了,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凹凸得格外分明的位置,惊讶地察觉自己对‘喉结’有着惊人的欢喜之意。
她立刻转移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开距离,一边走一边冷静地问:“任先生是和女朋友来玩?”
任刑准看样子没有察觉她的失态,从善如流地走在身边,依然不是她刻意拉开的一步开外,自顾自地跟她并排。闻言,他愣了一愣,这才回道:“我和几个朋友来的,他们在二楼要了包厢,我……想去外面吹口气时,正好看到了卫经理你。”
急着压制那份莫名骚动的卫修然没有注意到男人一瞬间的停顿,略有敷衍地点了点头,却在察觉到身侧之人步伐趔趄,刹那摇晃的身子立刻止住脚步。
男人似乎想要自己站稳,但反而做出了反效果,整个人直接歪倒,好在她即使环住了男人的腰身,让他往自己这边靠,连声问道:“任先生、任先生!你没事吧?!”
她这才发现男人略显白皙的面颊弥漫着红晕,瞳孔无法镇定下来,再联想琴酒独特的味道,就知道任刑准准是喝多了。
虽然长年保持运动,但她面对一个同样浑身肌肉的成年男人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分配重量地架住他的胳膊,绕过脖子用另一只手拽住,嘴里打气道:“没事的任先生,我们……我们去那边的沙发休息一下。”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黑色沙发,运起浑身的力气连拖半抱地将男人扶过去。
“真是对不起、起……麻烦、麻烦卫经理了……”说话都结巴了,估计醉得不轻,卫修然摇了摇头,喘着气说道:“没关系的,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了。”
这时,男人脚下一个打滑,毫无平衡感的醉汉自然顺着力道滑了出去,她赶紧上前一步,手中用力一拽,好不容易才没把他摔出去。
结果却是男人整个滚烫的胸膛贴着她大半身体,一边乳房被压得有些发疼,大概是醉中有醒,他迷迷糊糊地道着歉,空着的手握住卫修然另一边肩膀,作势要让开。
她吓了一跳,连忙手臂一紧,无意中让二人贴得更紧,示意这样就好。
她可不敢让男人拉开距离,再滑一下那她就得跟着摔倒了。
千辛万苦地终于让任刑准坐上了沙发,卫修然蹲下身子,蹙着眉打量着他的状态,俏丽的俊颜红成一团,双眼禁闭,嘴中却时不时地说胡话。
“任先生!任先生!”见男人稀里糊涂地睁开眼睛,她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去为你拿一瓶酸奶,你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得到他不知是呻吟还是什么的回答,她站起身,准备去吧台要一瓶酸奶。
她酒量不差,但谈生意的场合总是免不了喝多,因此对醉酒有无数次的经历,而最美妙的发现就是一瓶普普通通的酸奶有着奇效,所以她的冰箱也跟着常年囤着十几罐。
谁知手臂被人一抓一拽,卫修然便落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
——第一个反应是挣扎。
却没过两秒在听到男人极为脆弱的呜咽声时而停止了动作,“……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小璃、我……我爱你、我爱你……小璃、小璃……”
她的双臂是自由的,如果真要挣脱,她只需要狠狠给男人一巴掌,顺带送上一记防身术就好,但她现在实在不想那么做。
并不是什么共鸣,不过她能明白这种心情。
原来像任刑准这样外形出众、能力不错,性格活泼开朗的男人也会被女朋友提分手啊。
印象中,大学时代还没有开始和阮立元交往的时候,时常听到的都是这个男人甩了某某某的传闻,倒没想到各方面超越了他的任刑准却惨遭抛弃。
怀中的男人已经开始颤抖了,卫修然沉默了几息,接着缓缓抬手,同样抱住了对方的肩膀,可是比起男女之间的温情拥抱,不如说是大人安慰伤心的小孩子时的哄抱。
任刑准的力道很大,双臂紧紧地箍着她的后腰,二人几乎是相贴地抱着,不过由于她是站着的,胸部反倒没有被怎么压到,唯独稍感不自在的是他的面部埋在她暴露在外的颈窝处,伴随着每次呼吸,炙热的气息就吹佛到她的锁骨。
而且,好像、大概、应该,男人的唇瓣也抵着她——触感和面部完全不一样。
可她没有去提醒,仍由他抱着。
这种时候,应该给予的就是友善的拥抱,而不是因无谓羞臊而起的拒绝。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任刑准的身体才冷静下来,桎梏她的力道逐渐缓减直到完全放开了她。男人低着头,闷闷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卫经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卫修然理解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任先生,没有任何问题。”她体贴地没有多问,只道:“我去拿杯温热,你在这里坐一下,可以吗?”
得到了男人微小的点头,她拍了拍他交握的手,从蹲姿回到站姿,转身前往吧台。
几十秒后,当女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那五光四射的气氛里时,看上去低落以及歉疚极了的男人缓缓抬头,再看他的脸,没有半分的醉意。
任刑准相对而言略显白皙的面颊的确泛有红晕,但除此之外,他根本一丝一毫的酣醉之意都没有,反倒因胭脂一样的绯色而让他的双眼如同三月桃花一样泛滥着潋滟的波光,配上那堪称女气的眉眼,竟叫人联想到‘妩媚’二字。
他的嘴角甚至带笑,那微妙而意味深长的愉悦弧度蕴含着不正常的气息,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头皮一凉。
“我还在想任二少怎么不见了人影呢……”不知何时,沙发的旁边一个男人倚墙而立,那挑起的眉梢和嘴边神经质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所谓的一丘之貉。“原来是在物色新的‘学生’啊!”
他嗤笑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手法熟练地点燃夹在指间。
不过是薄唇之间吐息,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换了姿势而已,就完全颠覆了之前那虽然略显轻佻,但仍正经的氛围。
透过氤氲的烟雾,是一个眉眼相同,却和之前的‘任刑准’有着天壤之别的男人,可说实话,比起友善的神态,此刻这充斥着戾气的病态表情,反倒更突显了那狭长女气的眼睛,结合成了邪气二字。
他有些懒散地一手撑着沙发垫,是种颓败的慵懒,与之相对的是灼灼的双目,斜睨了眼倚靠着墙面的男人,“哼——这次的‘学生’只接受‘个人辅导’。”任刑准笑得肆意和欢愉,眼中的痛快让男人恨不得拿那张漂亮的脸蛋出气。
男人冷笑,“我早有了新‘学生’,要比你这个棒多了!”说完,他也自觉落下风地懊恼起来,“总之,你快给我滚回来,大伙儿等着你喝酒呢。”
任刑准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碍眼,惹得男人低咒着他走了。
他慢慢悠悠地抽着烟,一边在心底愉悦地哼哼着,自己这回看上的‘学生’可比你小子的那个货色有意思多了。
思及那个到现在还毫不知情的女人,他就乐不可支,身体跟着兴奋地抖动起来……那么,要·怎·么·辅·导·她·呢……视野中,那笔直的,在他眼中无比挑逗的身影出现了。
以下是繁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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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衍之给她布置的第壹条作业就是‘怎麽认识壹个合眼缘的男人’。
已经没什麽好犹豫了的卫修然看了壹圈,选定了坐在吧台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干干净净,穿着打扮也不流里流气,长相则是与那个男人相反的俊朗型。
她壹开始紧张得要死,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手都在抖,生怕自己那点自导自演的雕虫小技被看出来,但好在壹切顺利,而且不用她费心,男人反倒自己先开口搭话了,这节省了她不少精力。
聊过之後发现果不其然是个跟外表壹样文质彬彬的男性,谈吐既风趣又让她感到放松,不需要商场上的斗智斗勇,是个相处起来很愉快的人。
与沈衍之、公司的洪杰算是同类人,天生具有人格魅力,是不同类别的绅士。
但那股冲劲逐渐微弱的时候,卫修然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後悔。
这份酸涩的感情随着二人的谈话愈发深入,在她发现自己某些方面和他不谋而合,游子衡的确是个既优秀又性格大气的人时,而愈发扩大。
她真的不应该……让这种人成为自己想要变得更好、更自由的工具。
卫修然可以对像阮立元那样的男人耍狠,让他落魄得壹无所有,但绝对做不到让游子衡壹样的好男人沦为她寻欢作乐的玩具。
“子衡医生!”
第三人的介入叫她有了趁机逃脱那股压在她头上的罪恶感的机会。
“子衡医生你怎麽还在这里?”应该是游子衡熟人的女孩子撒娇壹样地拽住男人的胳膊,不满地埋怨。“大家都在等你呢,快来啊。”
眼前的女人是医院里面的同事,壹年前被分配到单位,活泼开朗的个性在医院上下都很吃得开,很快和其他医生、护士和病人打成壹片,也是从见过面之後开始就对自己展开了追求的女护士林可人。
他并不迟钝,虽然对方壹直没表态,但那个态度医院上下的明眼人都看得分白。
可爱的女孩子对自己有好感,游子衡说没感觉当然是假的,可除此之外,他对林可人实在没什麽想法,不过她又不曾公开表示,拒绝的话也就不好说出口。
“我知道了。”耐着性子提了壹句,他好脾气地劝道。“林护士先行前往吧,我马上就来。”
“不是说好子衡医生叫我可人就行了吗!”女孩娇俏的反应并不惹人厌,不过观察他人已成了习惯的卫修然却看出游子衡对她是含蓄的拒绝和受不了的无可奈何。
这个姑娘也是,虽然不同类型,但与罗语嫣也有相同之处。
“还有呀,医生壹定要现·在跟我走!”林可人不依地拉住他的胳膊,开始往怀里带。“其他人都说要与子衡医生你喝酒呢,如果不把医生你带回去,我可要罚酒的!”
见自己的手臂都快被吃下去了,游子衡只好起身,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随便使脸色,但却让他极有气度,稍微敛起神色的模样有几分矜贵的疏离,他道:“我和这位女士道别。”
林可人想装作听不懂这道逐客令,但男人摆出那种表情,她便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她怯怯地应了声,楚楚可怜地低下头,然後飞快地瞥了壹眼他英俊的脸庞,视线和卫修然有壹瞬间的对上,接着才退开几步。
不知怎麽的,那娇怯的目光叫卫修然以为,自己才是纠缠不休,跑来插嘴的那个人。
“不好意思,卫小姐。”游子衡对上她的眼睛,态度诚恳,包含了壹种急於辩解清楚的微弱焦虑。“林护士只是我们医院的职员,好不容易出来玩,态度才冲了点。”
听上去似乎是维护林可人,但细究的话,能嗅到解开误会的直白。
他从钱夹取出壹张名片推到卫修然的眼皮底下,笑着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希望能继续与你有联系。”
楞了壹楞,推辞的话语就在嘴边,但眼角壹扫,瞥见了某个事物时,她便道:“我会的。”
游子衡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壹种含蓄而清雅的温和,叫人联想到被风吹到天边,轻若羽毛的自由白云。
二人离开不久,有人在卫修然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来,她低着头,眼中的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双眼无神地落在快要见底的清爽mojito。
“经理现在,是在感到负罪感吗?”是壹道男人的嗓音。
低沈、温柔、不乏爽朗,具有非常高的辨识率。
如同被惊醒壹样,她猛地侧首,语调压抑着阴沈和薄怒,“欺骗那种好人难道你要我很开心?!”
映入眼眶的,却是壹张赏心悦目极了,布满温柔和怜爱的俊颜——这并没有熄灭她心底的怒火,却叫她接下来的喊叫全部吞进了肚子。
接着,男人笑了。
是真正的好奇和不解。
“欺骗?何来之说?”他歪着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好看脸蛋,无辜而无害地反问。
卫修然刚张开口,但听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欺骗,刚刚那位姓林的女护士才是此中高手。而你,我可爱的经理,真是傻得让人不忍心愚弄。”
这句话,让她彻底没了声。
她默不作声地壹口喝光了凉凉爽爽的鸡尾酒,“你都听到了?”
沈衍之没有回答,他伸手握住她的两个掌心,略显粗粒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缓缓滑动,那无声的紧迫让卫修然仅能擡头,顺从地看进那方黑白组成的世界。
“经理啊,我问你。”恶魔的声音是罪恶的蜜糖,塞进猎物的嘴里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中他的毒。
“经理想认识游先生的心情是假的吗?”
呆滞了片刻,她摇头。
“经理和游先生说的关於自己——品牌企业的职员,有壹个相处四年的男友……是假的吗?”
继续摇头。
“那麽,经理的欺骗,又是从何说起呢?”男人的手指沿着宝蓝色的布料壹步步地靠近卫修然的颈窝,在温热的地带留下引人颤栗的激流,然後停在她的唇角,温柔地拭去壹滴水珠,伸出舌头缓慢舐掉。
静默了几息,她颓然地顺着那浅浅的力道垂下头,宛如沈浮。
那挑逗的动感音乐迎来了结尾,於是婉约的、动人的、旖旎的筝曲旋律再度壹跃而成主角。
卫修然挣开男人的双手,站起身,留下壹句‘我去壹下卫生间’就离开了,这回沈衍之没再劝慰她,因为他壹清二楚,她根本已经离不开了。
站在散发着蒙黄灯光的镜子前,她打湿双手,往脸上也拨了拨水,做完这两个动作她才惊觉,暗道壹声糟糕。
匆匆取过纸巾,她仔细看着镜面,却发现品质良好的化妆品根本没有褪掉,眉毛和睫毛依然坚不可摧,只有眼睑上的眼影少了壹些,但也无伤大雅。
松了壹口气,她拿纸巾将水迹擦掉,然後扔掉纸团,转身——撞上了什麽人。
擡头壹看,卫修然吃惊地唤了声:“任先生!”
站在身後,被她撞了个满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刚在公司见过面的尚羽代表人,同样也是尚羽任氏的当家二少爷任刑准。
他的眉眼长得很好,下睫毛尤为翘长,搭配尖锐的眼角,堪称女气,是与之前的游子衡或是沈衍之不同的精致。後者的五官搭配在壹起是俊美之翘楚,但仍然看得出是壹张男人脸,而如果仅仅单看任刑准的眉眼部分,容易误以为是个眼睛细长的女人。
单纯穿了壹件天蓝色衬衫,只有袖口、领子和纽扣是为白色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七八公分高跟鞋的卫修然才堪堪到他下巴。他惊喜地说道:“卫经理,果然是你!”
宫阙的卫生间安排得给它的气氛壹样放荡,居然将洗手台弄成共用放到中间,而男女厕所则成拱形半包裹着。
含着笑意的双眼不动声色地从上至下扫视了壹圈女人的衣着,眸中滑过壹道极快的光芒,并没有看到的卫修然却感到颈後的寒毛悄悄束起,脊梁之间那熟悉的森芒犹如被毒蛇攀爬壹样扩散开来。
下壹秒,当男人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惊喜和友善时,那个感觉才缓缓散去。
“刚刚看到和卫经理你很像的背影,所以跟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任刑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当然,卫经理还是和以往壹样光彩照人。”
知道男人不过是客套,卫修然浅笑着点了点头,“任先生才是,依然英俊潇洒。”
很快,她注意到二人仍然贴得很近,她几乎被男人和洗手台夹在中间,往後退是坚硬的大理石,向前就是男人裹在衬衣里的健美胸膛,视线的正前方好死不死的是他的喉结,她甚至能触摸男人呼出的鼻息。
与那个男人不壹样,任刑准的呼吸略带烟草还有壹丝丝的香料味道——她认出那是琴酒特有的香气。
不知怎麽的,她感到壹阵尴尬和强烈的不知所措。
这种心情,换做是几天前的卫修然肯定想也想不到,但或许是被沈衍之那个男人给影响了,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凹凸得格外分明的位置,惊讶地察觉自己对‘喉结’有着惊人的欢喜之意。
她立刻转移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开距离,壹边走壹边冷静地问:“任先生是和女朋友来玩?”
任刑准看样子没有察觉她的失态,从善如流地走在身边,依然不是她刻意拉开的壹步开外,自顾自地跟她并排。闻言,他楞了壹楞,这才回道:“我和几个朋友来的,他们在二楼要了包厢,我……想去外面吹口气时,正好看到了卫经理你。”
急着压制那份莫名骚动的卫修然没有注意到男人壹瞬间的停顿,略有敷衍地点了点头,却在察觉到身侧之人步伐趔趄,刹那摇晃的身子立刻止住脚步。
男人似乎想要自己站稳,但反而做出了反效果,整个人直接歪倒,好在她即使环住了男人的腰身,让他往自己这边靠,连声问道:“任先生、任先生!你没事吧?!”
她这才发现男人略显白皙的面颊弥漫着红晕,瞳孔无法镇定下来,再联想琴酒独特的味道,就知道任刑准准是喝多了。
虽然长年保持运动,但她面对壹个同样浑身肌肉的成年男人实在没什麽办法,只能分配重量地架住他的胳膊,绕过脖子用另壹只手拽住,嘴里打气道:“没事的任先生,我们……我们去那边的沙发休息壹下。”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黑色沙发,运起浑身的力气连拖半抱地将男人扶过去。
“真是对不起、起……麻烦、麻烦卫经理了……”说话都结巴了,估计醉得不轻,卫修然摇了摇头,喘着气说道:“没关系的,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了。”
这时,男人脚下壹个打滑,毫无平衡感的醉汉自然顺着力道滑了出去,她赶紧上前壹步,手中用力壹拽,好不容易才没把他摔出去。
结果却是男人整个滚烫的胸膛贴着她大半身体,壹边乳房被压得有些发疼,大概是醉中有醒,他迷迷糊糊地道着歉,空着的手握住卫修然另壹边肩膀,作势要让开。
她吓了壹跳,连忙手臂壹紧,无意中让二人贴得更紧,示意这样就好。
她可不敢让男人拉开距离,再滑壹下那她就得跟着摔倒了。
千辛万苦地终於让任刑准坐上了沙发,卫修然蹲下身子,蹙着眉打量着他的状态,俏丽的俊颜红成壹团,双眼禁闭,嘴中却时不时地说胡话。
“任先生!任先生!”见男人稀里糊涂地睁开眼睛,她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去为你拿壹瓶酸奶,你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得到他不知是呻吟还是什麽的回答,她站起身,准备去吧台要壹瓶酸奶。
她酒量不差,但谈生意的场合总是免不了喝多,因此对醉酒有无数次的经历,而最美妙的发现就是壹瓶普普通通的酸奶有着奇效,所以她的冰箱也跟着常年囤着十几罐。
谁知手臂被人壹抓壹拽,卫修然便落入了壹个灼热的怀抱。
——第壹个反应是挣紮。
却没过两秒在听到男人极为脆弱的呜咽声时而停止了动作,“……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小璃、我……我爱你、我爱你……小璃、小璃……”
她的双臂是自由的,如果真要挣脱,她只需要狠狠给男人壹巴掌,顺带送上壹记防身术就好,但她现在实在不想那麽做。
并不是什麽共鸣,不过她能明白这种心情。
原来像任刑准这样外形出众、能力不错,性格活泼开朗的男人也会被女朋友提分手啊。
印象中,大学时代还没有开始和阮立元交往的时候,时常听到的都是这个男人甩了某某某的传闻,倒没想到各方面超越了他的任刑准却惨遭抛弃。
怀中的男人已经开始颤抖了,卫修然沈默了几息,接着缓缓擡手,同样抱住了对方的肩膀,可是比起男女之间的温情拥抱,不如说是大人安慰伤心的小孩子时的哄抱。
任刑准的力道很大,双臂紧紧地箍着她的後腰,二人几乎是相贴地抱着,不过由於她是站着的,胸部反倒没有被怎麽压到,唯独稍感不自在的是他的面部埋在她暴露在外的颈窝处,伴随着每次呼吸,炙热的气息就吹佛到她的锁骨。
而且,好像、大概、应该,男人的唇瓣也抵着她——触感和面部完全不壹样。
可她没有去提醒,仍由他抱着。
这种时候,应该给予的就是友善的拥抱,而不是因无谓羞臊而起的拒绝。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任刑准的身体才冷静下来,桎梏她的力道逐渐缓减直到完全放开了她。男人低着头,闷闷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卫经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卫修然理解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任先生,没有任何问题。”她体贴地没有多问,只道:“我去拿杯温热,你在这里坐壹下,可以吗?”
得到了男人微小的点头,她拍了拍他交握的手,从蹲姿回到站姿,转身前往吧台。
几十秒後,当女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那五光四射的气氛里时,看上去低落以及歉疚极了的男人缓缓擡头,再看他的脸,没有半分的醉意。
任刑准相对而言略显白皙的面颊的确泛有红晕,但除此之外,他根本壹丝壹毫的酣醉之意都没有,反倒因胭脂壹样的绯色而让他的双眼如同三月桃花壹样泛滥着潋灩的波光,配上那堪称女气的眉眼,竟叫人联想到‘妩媚’二字。
他的嘴角甚至带笑,那微妙而意味深长的愉悦弧度蕴含着不正常的气息,让人壹眼看到就觉得头皮壹凉。
“我还在想任二少怎麽不见了人影呢……”不知何时,沙发的旁边壹个男人倚墙而立,那挑起的眉梢和嘴边神经质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所谓的壹丘之貉。“原来是在物色新的‘学生’啊!”
他嗤笑了壹声,从裤兜里掏出壹包烟,手法熟练地点燃夹在指间。
不过是薄唇之间吐息,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换了姿势而已,就完全颠覆了之前那虽然略显轻佻,但仍正经的氛围。
透过氤氲的烟雾,是壹个眉眼相同,却和之前的‘任刑准’有着天壤之别的男人,可说实话,比起友善的神态,此刻这充斥着戾气的病态表情,反倒更突显了那狭长女气的眼睛,结合成了邪气二字。
他有些懒散地壹手撑着沙发垫,是种颓败的慵懒,与之相对的是灼灼的双目,斜睨了眼倚靠着墙面的男人,“哼——这次的‘学生’只接受‘个人辅导’。”任刑准笑得肆意和欢愉,眼中的痛快让男人恨不得拿那张漂亮的脸蛋出气。
男人冷笑,“我早有了新‘学生’,要比你这个棒多了!”说完,他也自觉落下风地懊恼起来,“总之,你快给我滚回来,大夥儿等着你喝酒呢。”
任刑准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碍眼,惹得男人低咒着他走了。
他慢慢悠悠地抽着烟,壹边在心底愉悦地哼哼着,自己这回看上的‘学生’可比你小子的那个货色有意思多了。
思及那个到现在还毫不知情的女人,他就乐不可支,身体跟着兴奋地抖动起来……那麽,要·怎·麽·辅·导·她·呢……视野中,那笔直的,在他眼中无比挑逗的身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