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戬起初仍动着气,经不住她撒娇,最后也躺了下去,隔着被子将人锁在怀中,听她絮叨,“我有过鸿鹄之志——陛下大约觉得可笑。我想要越人回乡,想要太子归政,想要越国复国,算计了陛下许多次……但那也不过是为了那些待我好过的人。”
话音渐渐轻弱,她挑唇自讽似的一笑,“可就算真有那么一日,我等不到了。我想还给他们,却来不及,便算了,只好看顾好我自己。可我自己身后的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有些恍惚,隋戬理了理她的碎发,“快些怀上,你好得起来。谁待你好?到时朕替你还。”
方眠慌忙低下头,胡乱摇了摇。闪电寂静地划过夜空,照得室内有一瞬冷白如云端,他怀中白生生瘦伶伶的一段后颈被映得有种妖气森森的美艳。
过了一会,她反手轻握住了隋戬的指尖,极小声道:“陛下待我好。待我死后——别生气,倘若我没能治好——待我死后,陛下要替我还自己一生如意长安。”
“轰”的一声,春雷落了下来。
洛城街头巷尾叫卖栀子花串的小姑娘们纷纷笑闹着避雨,方驭在雨地里站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走到酒馆阶檐下避雨。
酒旗招展,丝丝缕缕的话音传过来,伴随着猥琐的笑声:“那宫门一关,连块砖都带着一股子骚味,哪有什么干净饽饽?”
“没名没姓,哪门子的贵妃?既要藏着掖着,我看……”那书生挤了挤眼睛,“没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越国人。”
酒馆中发出一声哄笑,一个武将醉醺醺地探出头来,“是!越国小娘们骚得很!爷们在宫里头玩过一回……嗝……皮肉嫩,骨头长,模样又好,叫声又浪,几十个人来回肏,下头那小嘴儿都出了血,还是紧得跟小娃娃似的,天生就是妖精……嘿嘿,陛下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岂有不丢魂的理!”
众人啧啧有声,有人劝道:“越国算陈国辖内,越国人不也就是陈国子民?这几年上头严令禁止欺辱越国流民,上月那姓王的不就被发配充军了……你小声些。”
那武将又道:“唔……不过倒是听闻……听闻那凤栖公主模样更好,想必床上功夫也是……”
方驭猛地攥紧了拳头,五指发颤。有人又诡诡秘秘道:“若是个寻常唱歌跳舞的,想必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你们说,那贵妃,会不会就是凤栖?我听闻凤栖也就是个野种,倒也没什么要紧——”
他话音未落,只觉颧骨一烫,被人大力径直压下腰将脸按在了茶炉上,皮肉烧焦,发出难闻的气味。他杀猪似的嚎了起来,方驭犹未解气,一拳又一拳落下,打得那人出气多进气少。酒馆中顿时乱作一团,四五个人强拉不开,有人喊道:“官爷,您倒是管管!”
方驭已打红了眼,那武将也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凑到近前,视线模糊中,忽横起一根手指指向他,“这人……眼熟。是不是……见过?这狗脾气……”
久远的记忆里,少女在银杏树下急得跳脚,鹅黄的裙角一荡一荡,指着他:“别乱动!我去叫人……谁叫你上去捡风筝了?”
方驭爬在高高的树枝上,面红耳赤,“不许叫人!多丢脸!”
方眠气得脸都红了,奈何教养极好,搜肠刮肚找不出骂人的话,只好说:“狗脾气!”
同样的一个人,长大了些,声音更柔婉清媚,隔着窗户纸,极小声地告诉他:“事事留心,你可明白?”
这些年来他在外头,万千风声过耳,知道越国境内大股流民纠结作乱,打着造反复国的名头,实则占山为王行土匪之事。只有那五千死士神出鬼没,扫净不少污泥,左右支绌地立着“越”字大旗,为他铺开复国归政的道路。
这些年来,陈国自上而下地将越国焦土死死握在手中,“一视同仁”说来容易,但对于陈国人,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越国而言,一国的脊梁更是绝无如此易断之理。他在街巷中颇有几处耳目,方才得知越国东境上又出了一股反军。
一队士兵呼喝着从街上拍马而过,向着南城门的方向,马蹄杂沓,显然受着如山军令,不得不冒雨赶去前线。有人猜道:“越国又出事了?”
武将还未站稳,众人眼看着这少年蓦地收回了手,大步走进雨中,转瞬就没了影子。
一个小女孩在深巷里躲雨,闻声探出头去,小心地捂住了嘴。
深巷中光芒昏暗,那俊美高大的少年穿着一身短打,双眼通红,半晌,忽低低恨声道:“那年你为什么没有走?哪怕跟他们死在一处……你为什么也来了这里?”
他咬牙狠狠砸向墙面,手骨与土石撞击,发出令人骨头发酸的闷响。一拳又一拳,紧紧攥着的指节被撞破出血,露出森森白骨。
那情景可怕极了,小女孩拿了一串栀子花,想要送给他。
她刚迈出一步,少年突然把额头重重磕在了墙面上。旋即,狭窄的巷道吞噬了少年压抑的哭声。
小女孩脚下生钉,只听少年咬着牙根,带着疑惑和思忖,自言自语道:“你……你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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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方驭之烦恼
12点半还有朋友约吗!(痴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