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玫瑰天平
微风和煦,晴空万里,料峭春寒已经进入尾声,是难得的好天气。明亮洁净的厨房中,少女与男人一同忙碌着,汤锅中翻滚着浓香四溢的蔬菜汤,少女围着蓝白格子的围裙,一头柔顺的黑发挽在脑后,正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地切着手中的柠檬。
烛台切光忠擦了擦手,凑到她身边:“还要拜托你来帮忙,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没想到,你还挺会做料理的。”少女转过脸,冲着他露出明媚的笑容:“能帮上烛台切先生我觉得很开心。”她放下手中的刀,弯下腰去找盘子。男人拾起案板上切好的柠檬放入口中,对上少女微微惊讶的眼神,她眨了眨眼睛:“烛台切先生,不可以偷吃呀。”他笑起来,拈起一块凑到她嘴边:“你也尝尝?很甜的。”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她张开口咬住汁水淋漓的果肉,湿滑的舌尖无意触碰到男人的指尖,又受惊一般缩了回去,柔软的唇从他指腹上擦过,带来酥麻的感觉。烛台切光忠将手指不动声色地收回去,温和地看着她被酸得皱在一起的小脸。
他觉得那点温软的触感就像一缕轻烟,攀着他的手指一路缓缓爬升,钻入他的心房里,撩拨的他心旌摇曳。他轻轻笑起来,问她:“怎样?甜吗?”“……一点也不甜,你骗我。”少女苦着脸,撅起小嘴。他摸了摸下巴,故作思考:“是吗?可是我尝到的却是甜味,难道是因为被你切过,柠檬都变甜了吗?”少女睁大了眼睛,对他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表现出无所适从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怎样?心情好些了吗?”
男人的手温柔地放在她发顶上,摸了摸,少女松了口气,也笑起来:“烛台切先生竟然也会说这种玩笑话,吓了我一跳。”她握着围裙的裙角,无意识地揉了揉,“……谢谢你,心情确实好多了。”烛台切光忠扶着她的肩膀,推着她来到窗边:“你喜欢花吗?那里有一个小花园,你可以在里面种些喜欢的花花草草,面对植物,心情总能平静下来的。”她侧过脸去看男人的表情,他正专注地望着那一小片杂草丛生的小花园,注意到她的目光,垂下眼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不该闷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也不该围着灶台转圈,去吧,去玩一会吧,到了吃饭时间,我会去叫你的。”
少女点了点头,乖巧的将围裙解下来放在他手中,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又转过身来:“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了吗?”男人靠在窗边,冲她摆了摆手。“那,我就在外面,要是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叫我就好了。”她迟疑地放开了扶在门框上的手,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
少女沐浴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中,在春草弥漫的小巧花园边上蹲了下来,如果想要种些花,首先得把这些杂草除去,这个花园确实不算大,甚至比不上一张床的面积,不过对于少女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它的四周被白色的鹅卵石和贝壳围绕起来,形成一个不太工整的圆。她蹲在地上,准备伸手去拔除那些长势喜人的小草。
“给你。”身后冷不丁传来陌生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对上来人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他肤色偏深,穿着一件棕黑色的外套,袖管高高卷起,露出手臂上龙形的纹身,一头深咖色的短发或许是被春风吹乱的缘故,几缕发丝不羁地翘着,他一手拎着一柄园艺铲,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透明的、装着些花种的罐子,脸上带着几分不耐,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光忠让我给你的。”
他把园艺铲丢在少女身边,又把装着种子的瓶子放在地上,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哦……谢谢你……你也是住在这里的吗?”少女有些好奇。“哼。”他冷哼一声,“不用跟我套近乎。”少女看了他一眼,无言地低下头去,开始专心致志的用工具清理起那些杂草来。
“这东西是你的吧。”男人正要走,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抬手将一样东西丢了过来。那东西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细线,掉在松软的土地上。少女定睛去看,一枚小巧的银质十字架落在泥土中,闪闪发光。她惊喜地捡起来放在手心:“啊!这是我的!谢谢你!”回头去看时,那人已经消失了。她欣喜地翻来覆去查看这失而复得的项链,因为佩戴的时间很久,它其实已经老化的非常严重了,但她始终舍不得换掉。她注意到原本的链子被更换成了新的,连上面雾蒙蒙的一层银垢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只是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吧……”她嘀咕了一句,把焕然一新的项链重新戴在了脖子上。清理杂草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十分消耗体力,不多时,少女就出了一层薄汗,她不得不放下园艺铲,稍事休息。
花园的一侧已经被整理的井井有条,她拿起透明的瓶子,对着天空晃了晃。玫瑰色的晚霞仿佛被装进了瓶中,随着她角度的变化,而幻化出动人心魄的美景。她看的十分专注,一双清明的眼睛追逐着瓶中被夕阳镶上金边的云彩,棕褐色的花种在瓶中犹如大地,而漂浮着的云霞就变作了瑰丽的天空,瓶中俨然成就了一个世界,而她就是这世界的主宰。
“要吃饭了哦?”烛台切光忠蹲下身,就着她的手向瓶中看去,“很美丽,就像握住了一个虚幻的世界。”他赞扬着,将瓶子从她手中取了出来,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从地下站了起来。“不过女孩子也要注意哦,把衣服弄得这么脏,可是不好的行为。”他温和的轻轻掸去少女衣服上的泥土,“鹤先生也快回来了,我们进去吧。”
少女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跟在他身后,洗过手和脸,又换上干净的衣服。烛台切光忠已经将晚餐盛好,摆放在桌子上。“烛台切先生,我来帮你好吗?”她站在餐桌边,期待地看着他。“好吧,那就麻烦你把甜点端来吧?”少女点了点头,像只小兔子一样奔向了厨房。
鹤丸国永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心情十分糟糕,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整个人用力在沙发上坐了下去,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少女端着冰得恰到好处的甜点出来,看见鹤丸国永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变成一种惴惴不安的惊惶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盘里的甜品摆在桌上,连瓷器碰撞发出的轻微磕碰声都让她感到心惊肉跳。
鹤丸国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蓦地站了起来,在烛台切光忠焦躁的‘鹤先生’的呼喊中,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腕:“你这是在做什么?下人都死完了吗?”他的金眸危险地眯在一起,浑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气场,少女一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对他这莫名其妙的怒气感到惊慌失措与无尽的委屈。
“鹤先生,是我拜托她帮忙的,这些甜点也是她做的,你尝尝看吧?”烛台切光忠急忙替她解围,鹤丸国永冷笑一声,握着她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直到她禁受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宠物就有点宠物的样子,乖乖待在这就行,不要做多余的事。”他放开了手,用力推了一把面前的女孩,少女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餐盘也跟着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头也不回的大步朝楼上走去。
少女安静地擦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默默将碎掉的瓷片捡到一处。烛台切光忠上前两步握住她的肩头,以拇指指腹替她擦掉还在源源不断流出的泪水,柔声安慰到:“别怕……鹤先生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针对你。”“嗯。我知道的。”少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摔的四分五裂的甜点上,“我没事,突然有点困……我想去睡觉了。”在男人带着疼惜的复杂目光中,她站了起来,脚步轻悄地上了楼。
面对着一桌子尚未动过的饭食,烛台切光忠叹了口气。“……不吃饭吗?”大俱利伽罗进门时,就看见他对着一桌料理愁眉苦脸的模样。“吃啊,你来得正好,就把这些都吃了吧。”“等一下?这也太多了吧?其他人呢?”他坐在餐椅上,看着对方热情的把食物全部推了过来,一头雾水,“鹤先生和那个……那个讨人嫌的女人呢?”烛台切光忠只是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少女对着梳妆镜,把吹风机的风力调到最小,默默地吹着潮湿的发丝,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反射着暖黄的灯光,她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那一点光辉上,却十分恍惚,仿佛在看向遥远的地方。她无疑是害怕鹤丸国永那样粗暴的对待的,但是内心深处又对他抱有一种十分隐晦的希冀,他买下她,他救了她,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他偶尔也会待她温柔,那他对自己,是不是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呢?
她不敢去想,压抑着内心的情感,生怕这感情如同浇过雨水的春草一般疯长蔓延,是向他敞开心扉,还是紧紧守住内心的秘密,她的心就像玫瑰色的天平,在反复不定地摇摆,当他待她极好时,便倾向一端,待她粗暴时,又会倾向另一端。
怀抱着这种痛苦,她关掉吹风机,按灭床头昏暗的小灯,把自己埋在蓬松温暖的软被中闭上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