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被上司呼来喝去一整天的疲惫身躯回家,赵水无靠在电梯里快睡着,开门时“叮”的一声,把她拉回现实。
跌跌撞撞着步子,她从包里翻找出钥匙,脱了衣服倒进沙发后,很快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整个家里没有一丝光亮。她摸着黑在茶几上寻找遥控开关,比这先碰到的,是打火机。昨天白璟川匆忙去送客,赵水无抽完烟就回屋了,没来得及还。
她等眼睛适应光亮,打火机在手里转着玩,顺手掀开机盖。
“锵”的一声,独特且清脆。她讶异,举到面前查看,机身上有一行刻字。
S.T.Dupont。
倒是好品味,赵水无心想,打火机、钢笔和手表,男人彰显身份的傍身三件套。白璟川在这些细节上十分愿意投资,不像她,反正不在外人面前吸烟,用楼下小卖部五块钱买的塑料打火机,依然有滋有味。
她换过睡裙,又从厨房取了高脚杯,酒瓶顺手放在打火机旁边。她想起刚从卧室走出来,似乎看到隔壁阳台有灯光,于是她从烟盒里抽走一根,叼在嘴里,倒半杯酒走出去。果然一迈出门,就看到旁边男人的背影。
“白先生今晚一个人呀。”
白璟川正在思考事情,忽然被唤醒。他转回身,看到赵水无身子前倾,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右手是烟,左手是酒,肩上依旧与昨天一样,两条肉粉色细带,经过锁骨时有微微起伏。松垮的领子自然垂落,一派风光恰巧符合这盎然春意,他目光的停留有些明显。
赵水无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男人就是男人,哪怕平时装得再像模像样,可某些方面,毛病都一样,“好看么?”
这询问反而提醒了他,白璟川收回视线,“今晚可有点冷,赵小姐就穿这么点衣服,当心着凉。”
刚刚两眼发直,现在装起柳下惠?赵水无在心里笑了一下。
她倒忽然想看看,这个人能演到什么时候。
“我这个人体质好,扛得住寒。”她虽这么说,还是直起身子,“你家里有人吗?”无论是客人,还是情人。
“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好办了。”她吐一口烟,举起酒杯。
白璟川还没明白赵水无接下来的意图,就看见杯身一斜,半透明的红色液体聚成一小股,被她浇到胸口。他视线下移,有酒顺着身体的起伏滑落,流出裙下,滚至腿间。
“你……”
她将嘴边的烟碾灭在高脚杯中,一手伸入刚刚过臀的裙底,随着腰肢的扭动,白色蕾丝从腿间掉落。她迈出双腿把它捡起,挂在指尖,顺手放下酒杯,烟灰正漂浮。
“见面礼。”她把胳膊伸了过来,勾着那条内裤。
一般情况来说,这种轻浮举动他是会直接拒绝的。可是白璟川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挑逗,也没有挑衅。他看到了等待。
就像是荒野里的动物,看到异形态的同族时,发出只有它们才懂的交流信号。
所以他接了过来,“很独特的礼物。”
赵水无收回胳膊,撩撩头发,“那这么晚,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没等他回答,她拉开滑门扭进房,反手扯上窗帘,地上剩着孤零零的酒杯,里面浸着半截烟头。
刚把红酒瓶归位,门铃响起。赵水无合上酒柜的门,透过猫眼去看,又是隔壁那个人。
“还有事?”她问他。
白璟川回答:“刚刚忽然想起,我的打火机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稍等。”她从他空荡荡的两手收回目光,回屋拿起茶几上的东西,再到门口,对他摊开掌心,“给你。”
“倒不是急着要回去。”他却这时候才开口说,看见赵水无的胸口有还未干的酒渍,“只是我这几天没在兜里找到,怕是弄丢了,想起借给过你,来确认一下。如果赵小姐喜欢,可以继续留着,我还有很多。比起一个打火机,你高兴更重要。”
“我可不吃这套。”她眯起眼睛,不信对方不清楚这点。
她把打火机投进他胸前口袋中,手顺势按在那处,能够摸到他的心跳,不快不慢,还真是和他表面形象一致,“如果你想让我高兴,不如借点别的。”
“比如?”
赵水无很想说钱,但她憋住了,改口道:“你身上的一个器官。”
白璟川低头看她那只没挪开的手,想当然地:“心?”
她摇头,“肾。”
一声轻笑。
他扬起唇角,“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们有那么熟?”
“不是要走肾的关系么。”
她无话可说,退入屋内放他进来,从鞋柜里抽出前男友尚未穿过一次的拖鞋,丢到地上,“不知道你的尺码,凑合吧。”
他穿上刚刚好。
白璟川刚进门,乍一看有些恍惚。精装修的房子,又是统一户型,两人家里很多地方是统一样式,他以为回到自己家。不过细节处还是不同,比如这红色沙发,和她的指甲一样鲜艳,他是不会有的。
他坐上去,她找出杯子,在饮水机前半蹲。
“你的家居香水味道不错。”白璟川看见格子柜上摆的香薰瓶,与她闲聊。
赵水无把水杯放他面前,脱了鞋屈腿坐上沙发,这是令她最舒服的姿势。她托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感谢夸奖,Byredo的,最近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她一边手肘搭在沙发边缘,整个人正对他,稍顿几分,又继续刚才的事业,刻意放低了声线,变化十分明显,“我今天身上喷的也是这个牌子,你要不要闻一闻?”
白璟川与她对视,她未曾躲闪。于是他靠近,鼻子在她颈侧几厘米处嗅了嗅,她只觉得凉飕飕的。
“很香。”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他这么配合,赵水无却不再继续,移开身体,“我把香味发给你,你也可以去买。”
“那还真是很感谢,我正好也在思考,要不要给家里摆些香薰之类的东西。”
她笑而不语,刚刚白璟川凑近,她也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有明显古龙水的香味。
她看见他食指和中指上的创可贴,那是昨天小区烧烤聚会时,他给大家烤肉,不慎碰到烧烤架留下的。为民服务又光荣负伤,那时候围住他关怀的人,就像是城市地图上一圈又一圈的环线。
“快好了吗?”她随口问。
“快了。”他回答,“如果坚持敷药膏,其实今天就能摘创可贴,总是缠着不透气也不好。但我有时候嫌麻烦,比如今天就没涂。”
“我家里也有烫伤药,你正好涂了吧,一会回家说不定又犯懒。”她下地去翻药柜,找出一支全新的,“我买来以后还没受过伤,这是第一次开封。不过你放心,肯定在保质期,我上个月才买的。”
他揭下创可贴,伤痕已经比刚被烫到那天减退很多。
赵水无把乳白色的膏体挤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再抹到他的伤处。好像他们都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何问题。
她的动作是缓慢的,力度是轻柔的,指腹碾着药膏,沿着那两道痕迹,先抚再压,慢慢抹匀。后来,手指尖越来越偏离它应该在的地方,往他的手心去。
他还没来得及收指握住,她忽然撤开。
“抹完了。”她说,“等药膏彻底吸收以后,再缠上创可贴就好。”
“谢谢。”白璟川看着膏体已经在手上化掉,“时间太晚,我也不方便继续叨扰,先回去了。”
“好的。”赵水无把他送到门口,倚在门框,看见他打开家门,“白先生。”
他回头。
她双手抱肘,胸前的酒已经干得只剩痕迹,“下次记得把我的东西也还给我。”
本以为他会问是什么东西,哪知道白璟川说:“那不是见面礼吗?”
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她一讶,转而笑,“你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