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季然上了公车,这里是发车後的第二站,车上人还不多,她找了倒数第3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书包拿出英语单字卡,随便背了几个早就记到滚瓜烂熟的单字。
她有些紧张,心不在焉。
公车跑了几站,在青阳社区停下,这一站的乘客以长辈居多,所以公车停得比较久。
杜仲悠最後一个上车,上车後他往公车後面走,倒数第三排还有一个座位。
公车的座位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小,他坐下後,一双长腿无法避免的往外大开。
或许是有碰触到,他查觉到隔壁的女生缩了一下脚,杜仲悠赶紧把靠内侧的腿拉回来一点。
伸手到背包里拿出一本漫画,因为是新书,租借期只有24小时,他抓紧机会赶快翻看。
看了三分之一,杜仲悠突然觉得右侧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他偏过头,刚好捕捉到隔壁女生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于季然没想过这男生会突然转过头来,她看他很专心的看着漫画,所以她也就很放心很专心的看着他。
被发现的感觉很尴尬,来不及反应,她只能反射性地低下头。
还好这男生没有说些什麽,注意力又转回手上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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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底,于季然刚考完第2次月考。
连日来熬夜念书的紧绷神经终於在月考完後得到放松,这让她上公车後,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个城市总爱在午後下起雨,才几分钟,公车外就已经由晴天的明媚变成雨天的阴灰。
于季然睡得东倒西歪,此时公车压过了一个窟窿,让她的头往旁边撞上了玻璃窗。
她吃痛,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发现好像快到站了,她按了下车铃。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轰隆隆的。
公车到站,开启了後门,她想从书包里拿伞,却突然想起放学时被好朋友借走了。
【没有要下车吗 ?】公车司机在最前面大声确认。
【有!】除了她以外,另外一个男声也同时响起。
两个人一前一後的下车,直到公车门关上开走後,她才觉得不对。
这里是青阳社区站,不是她要下车的那一站。
雨一下子就把她淋的全湿,于季然想找一个稍微可以躲雨的地方,却遍寻不着。
她狼狈地抬起书包挡住自己的头,身上的白色制服湿透的贴住皮肤,鞋子里头也开始积水。
下一班车还要十五分钟,想到自己要在这边淋十五分钟的雨,就觉得好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季然才意识到,虽然雨继续下着,但自己却好像再没被淋到。
她将书包拿下来,抬头一看,有只蓝色的大伞正撑在她头上。
于季然转过身,看见一个长的很高的男生,正默默的帮她撑伞挡住大雨。
他的穿着让于季然觉得有些印象,是刚刚跟她一起下车的那个人。
【嗯....谢谢....】毕竟是陌生人,她只能客气的道谢。
雨完全没有要减缓的迹象,两个人没有交谈,一前一後的站在站牌旁边。
突然,一道震耳的雷声从天而降,虽然于季然并不怕雷声,但还是因为太突然而倒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她的背部贴到了後面的人,她赶紧拉开距离,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好听的男中音从她头上飘下来。
还好下一班公车准时到达,男生陪她到公车门前,看她上了车。
【你不坐吗?】于季然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下错站。
【再坐就过头了。】
车门关闭,她坐在窗边,透过满是水气的玻璃,目送男生模糊的背影离开。
从那天之後,于季然开始注意到,每天早上七点发车的公车上,几乎都会见到那个男生的身影。
他会从青阳社区站上车,标准配备是黑色背包和牛仔裤,每逢周五手上就会多一颗篮球;
有时他也会几乎赶不上公车,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于季然发现他都戴着眼镜,头发凌乱,一副睡过头的模样。
有几次,她在车上看那个男生看得有点出神,不小心跟他对上了眼,但对方似乎已经对自己没有印象,眼里全是陌生。
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後一个上学日,明天就是暑假的开始。
于季然没想过今天那个男生居然会坐在自己旁边,心底有些紧张。
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她试探性地开始打量身旁的人。
他正专注地翻着手上的漫画,于季然瞄了一眼,似乎是关於三国的故事。
见他看得非常专心,于季然的打量也大胆起来,她的视线沿着他翻书修长的手指,往上游走,来到他立体的侧颜,还有低下眼眸更显浓密的睫毛。
然後,完全没有任何徵兆,他突然转过头来,直接对上她太过放肆打量的眼神。
于季然愣了几秒,因为太尴尬,只能低头。
几分钟後,发现隔壁的人注意力又回到漫画书上,她才敢抬头,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很快的,学校就在下一站,于季然按了下车铃,示意隔壁的人她要下车。
男生站起身来,一手拿着漫画,一手拉着吊环,于季然从他身前走过去,太过接近的距离,让她感受到彼此体型上的差异。
【今天下午会下雨。】
熟悉的男中音传来,于季然抬眼看向对方,眼底有惊喜。
原来,他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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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杜仲悠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伸手摸向床边的茶几,将手机捞过来,睁眼看了一下萤幕,来电的是他的岳母,于季然的妈妈。
岳母很少打给他,除非找不到于季然。
【妈,早安】他按下通话,一如往常的有礼。
【仲悠啊~】岳母开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然然是不是还在睡啊!一直关机中。】
杜仲悠下意识地看向身旁,想把于季然叫醒,但是那里没有人,床铺整齐的像是昨晚没人睡过。
昨天的记忆瞬间回笼,他才想起,于季然说要跟他离婚,然後离开了这个家。
【还在睡也没关系啦!仲悠你帮妈妈跟她说,这星期她不用回来了,我和她爸爸要跟隔壁王阿姨去东部玩,家里没有人啦~】
听着岳母这样说,杜仲悠开始担心起于季然。
他原本以为她应该会先回娘家,但是岳母的感觉像是毫不知情。
【仲悠~喂~仲悠~有听见妈妈说的吗?】
【喔,有...我会转告季然的,妈。】
结束通话,杜仲悠马上拨了于季然的手机号码。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後再拨.....】
杜仲悠有点急,他打开通讯软体,传了讯息给于季然。
过了十分钟,对方未读。
他开始翻找手机里的通讯录,试图在里头找到一个可能可以联络得上于季然的号码。
两百多个人名,几乎都是有生意往来的客户,家人朋友的电话大约占了20个,而这里头,他无法找出他们和于季然的连结。
他挫败的往後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季然漠不关心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他拿起手机再看,讯息仍是未读。
昨天夜里,他梦见了第一次见到于季然的情形。
那时她全身湿透,无助地站在大雨中,虽然拿着书包顶着头,却有些徒劳无功。
他原本已经离开站牌有些远了,但是那个狼狈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又踱步回来,默默的站在她身後帮她撑伞挡雨。
她的身型非常纤细,骨架小巧,湿透的制服贴在她的身上,原本紮的整齐的马尾也因为淋雨而变得松垮,有几撮头发缠绕在她细致的脖子上。
杜仲悠当时有股冲动,想伸出手帮眼前的女生拨开那些头发。
他应该是有点看傻,直到前面的身影往後退了一步,轻轻地碰到自己胸前时,才回过神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杜仲悠没想到自己居然记得这麽清楚。
他又拨了一次于季然的号码,仍是同样的未开机。
杜仲悠缓缓地闭上眼,感觉心里被挖了一个洞。
每当回忆穿过时,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