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华死后,秦尧玄主场。
排雷:有点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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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刀光剑影,血流如注。可那支分明不是射向他的箭矢,却叫秦尧玄心惊不已。
他用眼神追赶,恨不得用自己的胸膛将它拦住,甚至是脑袋都好,手掌都好,可以就直刺而过。
越过囚车的栏杆,射穿那个人的喉咙,无声无息,将整个世界撕裂为苍白一片。所有的光影声色都在刹那间归于虚无,就连她几年来从未对他露出过的笑颜,也是泛出无声的巨浪,化作涟漪消散而去,再也捉不住了。
分明只差一丁点,只差那么一会儿。
秦尧玄看向节节败退的千云大军,摇下幡旗,猛烈的攻势将这天下最后一块不属于他的土地归于臣服。
军队欢呼雀跃,高呼圣恩英武,秦尧玄却忽然觉着,这抛洒热血的战场依旧是埋骨千万,阴森无比。就连他,都冷得快要站不住了。
怀里的小人比他出军时更瘦了些,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废掉的关节也再也长不回去。可最恨的,还是这只箭矢。
行军回傲国国都,秦尧玄命人凿取千云封顶的寒冰,将桃华的身子冻在里头。
“圣上,您已成千古一帝,凤位不可再空了。”
安易披着厚裘走进秦尧玄的寝宫,敬劝道:“关于圣上皇后的人选……”
“孤的皇后,不就在这?”
因几日未合眼,秦尧玄抬起头来甚是吓人,沧桑的脸看不出一丝神武的模样,反而是眼内遍布血丝骇人心惊,像是追魂的厉鬼。
“可她已经死了。”
安易走过来,将养身补气的药丸放下,拍拍秦尧玄的肩膀说:“况且圣上本就决定,天下一统之后,就放她自由,不再过问不再操心。现在又何必如此?”
是啊,安易说得一点都没错。
本就决定了,待千云一战结束,便任凭桃华去哪里。他再也不看她,不念她,不叫她厌烦憎恶。
可如今她就这么冰冰冷冷地躺在这儿,秦尧玄却觉着,反而不放下心来。
“分明,只差那么一丁点。”
箭矢是千云江家的私制,为什么要特意针对桃华,他想不通。秦尧玄只知道自己想放她自由,她被他囚了十年,应该是再也等不及了。
他也不想叫她等,特意让囚车将桃华送来,只为了战鼓声息,便亲手解开她的镣铐,让她天高海阔,地大无穷,随意去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每一寸地都属于他,他才放心让她走。
可为什么只差一会儿呢?
秦尧玄忽然觉着桃华太过绝情。长大了,不记得他也就算了,也不亲他不腻他了。
他想起儿时送她离开傲国,去往大衍,小奶团一样的人儿还会哭哭啼啼地扯他衣服,小小的手分明连碗都捧不住,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把领口都撕坏了才被人抱走。
秦尧玄记得那时自己转过身,一共走了一百二十一步,还能听见桃华哭。
直到草原的罡风吹得人仰马翻,他记错了步子,回过身一看,不仅没了声音,连人影都瞧不着半点儿了。
“你不是不想和我分开么?怎么现在,就能走的那么果断了。”
那时他对着小奶娃说的,乖一点,别哭了,总是要走的。她当时分明听不懂,为什么要二十多年后再这么一走了之,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华儿到底还是长大了。”
秦尧玄忽然笑了一下,看着桃华,摸摸她的手。好像又没有长大。小时候能被他一只手包着的,现在也还能。只是现在的更瘦更冷。
都说人皆善变,他人心海底针,长大了会叛逆。
秦尧玄并不觉得自己变了,桃华变了。登基七年,掌权十年,变得无外乎这天下众人。
当时桃华出生,替她栽在金丝苑内用来祈福的桃树也养活了。秦尧玄起身去了一趟金丝苑,没有挂白布,没有哭啼,婢女们各过各的。
若他不出声,还能听见婢女们抱怨桃华性情古怪。
就好像她还没有死一样,也好像她已经死了很久。
“呀!圣上!”
正抱怨的婢女看见秦尧玄,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请礼求饶。背后说娘娘的坏话,尤其是已逝之人,都是极其不敬的重罪。
“免礼,接着说罢。”
秦尧玄很久没动气了,他走过这条长长的回廊,走进桃华的卧房。将早就送来的凤冠霞帔取出来。
有几年年头了,一直蒙在角落里吃灰,红线不再光亮。
“圣上可是要传人做套新的?”
回寝宫的路上下属见着秦尧玄如此,急忙进言:“册封皇后,此事不小。尤其是圣上您的皇后,怎还可以用这套?倒不如做套新的,更大气,也能叫皇后开心。”
“是吗?”
这衣服再漂亮,桃华也不喜欢。否则怎么会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丢那里了。
秦尧玄摇头拒绝,走进寝宫,将这红色的华服披在那人身上。
还是显不出红润来。
“其实华儿穿着,真的很漂亮。孤不是在哄你。”
甚至服软地跟了一句,那人还是毫无反应。秦尧玄叹了口气,望着摇曳红烛,深知自己执念太深。
就像安易说的,早就该将她杀了,两相安好。
死在战场上的魂会飘到哪里呢?秦尧玄猜不透。
他只知道桃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圣上为何在此蹉跎时间?”又过几日,安易推门而入,看着身形消瘦的秦尧玄当头呵斥:“圣上莫不成要为这一个女人不顾江山社稷,千万子民,糟蹋霸业?”
这怎么可能呢。
身上的玄服龙纹,无不提醒着秦尧玄,如今他是唯一的皇帝。
“自古帝王皆寂寞,往后还有漫长的帝王时日,圣上还是早些适应的好。”
秦尧玄从来不觉得自己会不适应。
漫长也好,短促也好,都无所谓了。桃华离开了他十年有余,日日夜夜不可谓漫长磨人,叫人发疯。
往后几十年,她都不在了,很久吗?
其实也不久。
反正,她已经死了。他最想要的,也成了一句空谈,依旧要深深地埋在心里不语埋葬。
这江山万顷,社稷浩瀚,也不过毫厘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