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花客街与朗音街交叉口的这家千绫绸缎行不是总店,却是皇都中最兴盛的一家,又与天工阁和百绣坊有所合作,各方面资源都向这处倾斜。而这家,也是鹿乐游名下的第一家铺子。
最完全的品类,最时新的式样,最有序的仓库,又占着地利,便是傻子也能赚钱。所以这家铺子需要面对的从来不是盈利多少,而是各式各样的明枪暗箭。它若倒下,千绫亦会跟着一蹶不振。
这也是唯一一家,没有被鹿乐游抵押给雾岛的。
他便是敢抵押,酒三枝也不敢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徒弟交到这么个傻子手上。
巧月早便听说过这家铺子的奢华与兴盛,头一遭来,更是惊奇地睁大了眼,入目纷繁,却又依着材质与颜色分门别类地归了,井然有序。年轻伙计们来来去去,不急不缓,动作轻快。绾着一色发髻的妇人们则细言细语地陪着贵妇闺秀挑选。
巧月连忙跟上前面着秋香色缠枝花褶裙的谢家幺女,小声说:“姑娘,这铺子可比我们去过的任何一家都大嘞!”
谢依芸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舒缓的语调从面纱后一张一合的樱唇中飘出:“这是千绫的门面,自然都是最好的。”随着她的侧头,髻上赤红珊瑚簪挑着的珠串晃了晃,娴静的模样因此而多了分灵动。
莲步缓移,云纹玉禁步上坠着的雨滴状玉珠凌凌轻响,一声声的,是属于大家闺秀的节奏。她略落后鹿乐游一步,又说:“出门在外,如何这一惊一乍?丢了我谢家的脸面。”
巧月不敢再说,恭敬地侍立一旁,默默地将铺子内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底。若是这般财力,自家姑娘倒也不算太委屈。
少东家亲至店里,掌柜也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做事,店铺内自己人也都似没瞧见一般。反倒是那些闺秀们,用帕子掩唇,偷眼瞧他,有些更大胆的,不羞不臊的直接对着他笑。
鹿乐游这日着了一身黛蓝的软缎锦袍,只在袖口处织进了精美的菱纹,腰间系一条墨色织金蝠纹腰带,坠着金线络子网着的玉琚,稳重的着装使得他周身的气度都沉淀了下来,全然不似在青裳身边时的活泼模样。
这也是他对外一贯的样子,嘴角噙着礼貌而疏离的笑,眼底则一派清明,着实是不太亲人。
他招来一妇人,吩咐道:“谢姑娘是鹿家贵客,要在锁阳城小住数十日,你陪她先挑几身日常换洗的成衣,再量身赶制几套。对了,莫忘了巧月姑娘。去吧。”
“是。”妇人谦顺地福了福身,转身对谢依芸又是一礼,“姑娘这边请。”
谢依芸微不可查地蹙了眉,继而又舒展开,颔首对妇人道:“如此,便麻烦了。”
主仆二人从热闹的厅堂间走过,不可避免地接受了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同样,也有几句私语飘进她们耳中。
有姑娘忧心忡忡:“鹿小公子莫不是真要成亲了吧?这可都没及冠呢?四小公子难不成又要换?”
紧接着便有人接口:“哈,才不会呢!鹿家一早开始相看,却是因鹿公子不似他人风流,家里啊,怕他不喜欢姑娘!不过现在呢,忍冬想必是清楚的,这几月鹿公子往雾岛跑得可勤快了!”
闻言,众女看向那毫不在意身外事,一心扎在布料间挑拣的小丫头,稚嫩的面容还带着茫然的表情:“怎么了?”
她这番出岛,主要陪小姐妹挑挑衣裳,也顺便物色下料子,好给她家师父绣身长裙配新编的舞。没想到,倒是她最专注了。
听她们再问,忍冬只是抿唇笑了笑:“鹿公子呀?他的确来得勤快,这不是家里有钱嘛。”却不说是哪个姑娘。
雾岛及周围这三条热闹的街本就是各色消息漫天飞,一点小事也能传得没边儿。但同样的,两三天后还没人光明正大讨论的事,众人也都识趣的保持沉默,不问不说。
鹿乐游流连雾岛众人皆知,只是那伎人是哪位,就不是众人敢猜测的了。
见谢依芸被带往屏风后坐下,众女的目光又落回鹿小公子身上,目光里赤裸裸的都是崇慕。
皇城自然有四大公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者遍地皆是,便是十大公子也选得出。只是女孩家们挑挑拣拣的,模样不出挑的或是家世较低者都被刷了下去,仅留了最耀眼的四人。但要达到四大公子那般巅峰的名声,年纪总不会太小,家室自然是有了的。
所以,就有了四小公子。
优秀的少年层出不穷,四小公子也年年在变,皇城的女孩们干脆随了雾岛的星榜和花榜,每年在四立那四天重排。当然,伎人不上榜,若他们能上榜,哪还有皇城公子们什么事?
鹿乐游算是年少成名,小时候鹿家为了护他,还藏着掖着将人放在幕后,过了十五,才把人放出来历练,毕竟将来针对千绫的,针对他的,都不会少,总要习惯。
只是鹿家虽殷实,却少了实权,以及也不曾听说鹿小公子在文武上有卓越之处,甚至,他从商的行事手段颇为凌厉狠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锋利,有不少女孩觉得他果决英武,却也有人觉得他无德无善。最终,文武德才权均不足的鹿乐游,靠着……嗯……不凡的相貌,登上了四小公子第四人。
毕竟他年纪小嘛,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突然有了权势,甚至有了过人的才华。
一年前的谈修竹,可不就是突然从皇城众纨绔之首,一跃成为四小公子之首么?待他成婚,或能成四大公子之首也未可知。
俊朗的少年,女孩们总愿意给他多些时间,对他多些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