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华家大宅的客厅里摆上了一棵2米多高的圣诞树,点缀着亮晶晶的小铃铛和荧光纸,下面堆了许多的礼物盒子:粉色、蓝色、绿色……全是孩子喜欢的鲜艳色彩,系着缎带,一看就是给华葭葭的。
华葭葭像条小狗一样蹲在圣诞树前拆礼物,一盒接一盒。
帽子、裙子、玩具……虽然都是些小玩意,但都是她喜欢的;况且还有好多是根据她的需求特地定制的。她每拆一盒礼物就要喊一句“爸爸,我爱你”,眼里满是开心,那愉悦从他一眨一眨的睫毛溢出来,感染了华家上上下下,只有一人例外——Elise。
她坐在壁炉面前,一会看看华葭葭,一会儿看看旁边无甚表情,目光却一直落在华葭葭身上的华旭,只觉郁闷的紧。
圣诞礼物,她自然也是有的。并且早在两天前,她便收到了——一套首饰。
首饰是华旭从拍卖会上买的,Elise当时拉着华旭要他买来送自己做圣诞礼物,他便买了。虽然那套首饰价格不菲,指不定比华葭葭所有的礼物加起来都贵,可她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因为没有惊喜,也没有华葭葭这般一件件拆礼物的乐趣。
嫁给华旭之前,Elise绝对猜不到,华旭居然这么宠华葭葭。
又或者,他只是很喜欢孩子。
想打上次刁曼岛华葭葭呛她的那些话,Elise忽然开始有些动摇了,要不然她同华旭也生一个孩子?
虽然她并不喜欢孩子,也还没玩够;虽然同当初嫁给华旭时,是做好打算三五年内不要孩子的……可,如果能她同华旭的孩子能得到华葭葭一般得到宠爱,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想到这,Elise不禁贴近了华旭一些。
“旭。”她揽过他的手臂,贴着他撒娇道,“不如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华旭的目光从华葭葭身上悠悠然收回,转头看了她一眼,“不拍戏了?”
他的双眸有些范冷,语气虽漫不经心,Elise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似乎只要她敢说一个不,明天她就真的别想在娱乐圈混了。
她只好又打哈哈说自己开玩笑的,华旭没有再说什么,正好这时华葭葭拆完了礼物,扑倒华旭怀里撒娇,华旭任由她腻歪了一会儿才道,“你送我的礼物呢?”
华葭葭一下子不说话了。
两个月前,华葭葭忽然喜欢迷上了国画,硬是缠着华旭要学,华旭只好找了个老师来教她,听说还是个获过国家级大奖的人物,于是华葭葭一个激动,便信誓旦旦的开口扬言自己要在两个月后画一幅‘大作’送给华旭做圣诞礼物。
华葭葭五岁的时候就有开始学素描,在绘画上还算有些天赋,但是国画又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悟性没开,学了两个月了依旧画不出一只鸟。
但华旭问过老师,除了天赋欠缺,华葭葭不认真也是原因。
虽然没指望华葭葭真能画出什么‘大作’,但三分钟热度加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习性确实不能惯的。
华旭拎着华葭葭往她的画室而去,小家伙一进去就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作品全都遮住了,扭捏了半天才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空白的宣纸递给华旭。
“这是送我的礼物?喔,画了什么?”
“雪景。”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雪是白色的嘛。”
“那其他东西呢。”
“这雪太大,其他东西都被雪盖住了呀……”
华葭葭妄图在华旭面前耍小聪明;华旭也没拆穿她,只是哼笑了一声,取了桌上的毛笔在宣纸右边补了一行字:大雪满城 华葭葭作于丁酉年十一月初八。
“把这幅画送给你妈咪把。”教育孩子这种事,华旭不太擅长,只能留给顾悦微。
华葭葭听到这话顿时焉了,顿了一下又开始拍马屁道:“爸爸的字写得真漂亮。”
华旭并不接招,华葭葭看着自己那名字那块,忽地开口道:“爸爸,为什么我的名字叫葭葭。”
很复杂的两个字,华葭葭当初最开始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写的好吃力。
“不好听吗?”华旭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然后忽然想起华葭葭刚出生那年的圣诞节。
那是七年前的圣诞,顾悦微生下华葭葭一个月,身材已经恢复如初,正好华秦家在Paradise举办圣诞舞会,是以老爷子特地嘱咐他当晚带着顾悦微去参加舞会。
秦家在C市也是颇有号召力的,一场圣诞舞会,几乎云集了本城所有名流。顾悦微怀孕的时候,华旭并不方便带她出去露脸,所以那次圣诞舞会算起来竟是华旭第二次带着顾悦微正式在公众场合露面。
第一次,当然是两人婚礼,只是那时顾悦微已经有孕三月多,不易太过劳累,华旭并没有带着她一起应酬宾客。
是以圈子里众人,顾悦微并没见过几个。
圣诞当晚,华旭带着顾悦微高调出席,本以为面对着这个陌生的圈子,顾悦微定会手足无措。谁知她却异常的大方得体,甚至当他暂时离开时,她也能从容自如的应对。
很明显,她必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现在媒体这么发达,她必然早就查清楚了众人资料,记下了各人喜好。
不然那一张张的面孔,她如何能在别人自我介绍一次后便准确记住称呼,还能抛出合适的话题与对方闲聊。
都说女人怀孕后身材或多或少会走形,可顾悦微自生下孩子后便一直努力锻炼,只用一个多月,她那身材竟看不出是刚生产过的;反而孕后的胸部特别饱满,一袭暗夜紫的礼裙,整个人性感妩媚的同时又带了一种母性的温柔。
华旭站在角落,看着顾悦微虚假漂亮微笑,目光微沉,直到舞会音乐响起,华旭这才走到顾悦微身边,牵着她的手。
她并没有问他去哪了,但她本来有些僵直的指尖却在被他握着的时候明显地松缓下来,那细腻的触感竟让他有些不忍放手。
领舞的主人家跳完一曲午后,众人也一对对地滑入舞池。
华旭一手搂着顾悦微的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领着她缓缓起舞,灯光下,她白皙的肌肤被衬得几乎欲脱壳而出,她的卷发别在脑后,只余一缕头发从耳间微微垂落,带着勾人的幅度,往上别了一个亮晶晶的钻石发夹,让人险些移不开眼。
以顾悦微的出身,其实没有什么跳舞的机会,华旭揽着她,明显能感到她身子轻微的僵硬,手心的薄汗和偶尔紧扣的指尖。
他能感受到她的不自然和紧张,但一曲舞下来,她并没踩错一个步子。
他知道,一周前她便已经开始补了课。就像她嫁入华家开始,她便没有喘息的补习各种补课,即便他这么挑剔的人,也挑不她什么错处。
“累吗?”宴后,回去的车上,华旭问顾悦微。
“还好——”她转头,一贯无懈可击笑容在他冷厉的目光中凋败下来,就像受了霜的花。
“你是想问我这般汲汲营营累吗?”她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她的目光忽然转向车窗外:“你觉得他们累吗?”
轿车正经过一片老城区,上了年头的建筑之下,街边的小贩站在寒冷的街头看着生意,时而对着路过的三两行人吆喝两声。
今年的C市,一反常态地格外寒冷,甚至罕见下了雪,虽然那砂米一样的雪粒沾到人身上便化了,但正是那种湿湿冷冷的感觉让人格外难受。
华旭看着窗外的小贩,眉头微蹙,顾悦微却笑了,笑得有点自嘲的意味:“我知道在你看来,大多数的人生都是无趣的,无意义的,可那也是很多人的一生。”
“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自己的一生是否有意义,他们终其一生都远远无法上够到某些人的起点,可他们依旧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生活过的更好,这是一种本能。”
本能吗?可好逸恶劳、偏安一隅也是本能,她又是靠着什么去对抗那些本能的。
华旭沉默,顾悦微也没有再开口,忽然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圣诞快乐。”
香水?她送他的圣诞礼物?
可他用惯的香水就那么一两款,这个包装可不是他平日用惯的牌子。
华旭有些不屑,面上却没有表露什么,只是随手将其收到怀里,“谢谢。”
“这是定制的,你不闻闻吗?”似乎一下子看出了他的疑惑,顾悦微又开口道。
华旭只好将香水打开,然后他闻到了一种很复杂的味道:阳光、花香、还有隐约的潮湿的青苔……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只觉闭目便回到那让他熟悉的,母亲的和式小院子里。
雨后初晴的庭院,阳光照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将草上晶莹的水珠照耀得好像砖石一边闪耀,他坐在后廊上,廊下青苔繁茂,浸润着未干的雨水,风从北面吹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润,夹杂着隐隐的花香和蝉鸣。
那时候他喜欢坐在廊上发呆,回头就可以看到跪坐室内插花的母亲,娴静美丽,又与世无争。
曾经华旭以为他也会娶一个他母亲那般美丽温婉的女子,谁知某日无意却听到川赖裕子同其友人谈论,如果将来华旭娶妻,她并不希望他娶一个像她那那样性格的女人。
“为什么?”友人不解。
川赖裕子没有回答,华旭却隐约猜到了答案,她的母亲并不是真的恬静淡漠、与世无争,她只是习惯了不争而已。
他其实知道,她时常也会痛恨自己的软弱与不争,但人前却还是习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那么你希望他娶个怎样的?”友人又问。
川赖裕子沉默良久后道:“坚韧的。”
“坚韧?”
“对,坚韧。美丽只是外表,美丽女人里不乏性情温婉的,可坚韧却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友人沉默。川赖裕子又道:“生为女人,这一生或许要经历无数困难,她必须要足够坚韧,才能保护好她自己,保护好她的子女。”
说那话时,川赖裕子手中真拿着一只芦苇,她将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插到自己的作品之上:“就像这只芦苇一般,即便这样,依旧没有折断。”
…………
鼻尖夏日气息萦绕,可窗外确实凛冽的冬。
因为落雪的缘故,夜色格外冷清,路边的行人也是裹紧了衣服,步履匆匆。
那些旧忆随着香味渐渐淡去,华旭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悦微,却忽觉得她像极了昔年她母亲手中的那枝芦苇:柔弱卑贱,却坚韧无比。
两个月后,孩子百日宴,华旭亲自给孩子取了名字“葭葭”,华葭葭。
“为什么是这个葭,似乎并不怎么常见。”老爷子问华旭。
华旭唇边勾起一抹笑,极轻又极淡,回答却是令老爷子莫名其妙。
他说:“像她母亲。”
圣诞过后,华葭葭那幅“大雪满城”终于被送到了顾悦微手里,顾悦微自然将华葭葭好一番教育。
华葭葭看着那被裱起来的画卷,仍不住问出了同一个问题:“妈咪,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葭葭吗?”
顾悦微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华家取名,一般都是两个字,比如华晋同华旭,还有华晋的儿子——华辰。
只有不太亲近的旁支才是三个字,顾悦微也不知道华旭为何给华葭葭取了三个字的名字,最后两个还是叠音。
大概华旭是觉得葭葭到底是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吧。
顾悦微猜想,但这猜想却着实不好对华葭葭开口,一旁的穆承延瞥见她有些犯难的神色,忽地开口道。
“葭葭,诗经里有首诗,名叫《蒹葭》,你听过吗?”
“没有。”华葭葭摇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穆承延于是开始同华葭葭背起了《蒹葭》。
难得穆影帝在国外长大居然对诗经如此有研究。背完诗词,还耐心地同华葭葭讲解了诗歌的意思,以及背后传达的诗歌作者对诗中“伊人”的爱慕及追求。
“所以葭葭这个名字其实饱含了美好的寄托。”穆承延总结道,摸了摸华葭葭柔软的头发,“我们葭葭以后定出落成一个漂亮的‘伊人’。”
“比妈咪还漂亮吗?”
“和你妈咪一样漂亮。”
穆承延的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转头去看顾悦微,却见她正愣愣站在窗边,神情有些怔忪。
“下雪了?”穆承延这才注意到窗外灰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下雪总能给城市添加几分浪漫和情调,好像整个城市被白雪覆盖遮掩后恍然一新,变得简单明朗。不过C市的雪显然没办法覆盖这座城市的,总是刚沾到地面便化干净。
“难得见到C市的雪呢,上次见到好像还是在七年前。”穆承延走到顾悦微身旁,签起她有些范冷的手,捂在掌中细细搓暖,“今年我们回芝加哥看雪吧。”
手上上的温度让顾悦微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华葭葭又看着身旁的穆承延,终于从今夕何夕的怔忪中回过神来,笑着握紧了穆承延的手,缓缓地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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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