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彩阁是京城最大的烟花巷柳之地,也是京城最大的信息流动站。阁中也就五十个姑娘,按等级分住在十种厢房,莺歌燕语从各房传出,雅致的楼道间各色香气扑鼻而不刺,反而让那些大猪蹄子的血液隐隐沸腾,蠢蠢欲动。
环彩阁顶楼,不同于楼下的花柳之色,此处布置多用墨蓝,谨慎而克制,仅有镶金的桌角,流光的纱帐,在细微处显尽高贵奢靡。
“选出来了?”斜卧在榻上的墨纱女子慵懒地问俯身跪下的丫鬟,一本蓝皮小册盖住面庞看不真切,身材玲珑,曲线却如山峦一般起伏迷人。
“回沈娘,是的,青松公子已将人送到。”丫鬟恭谨地回答,提到青松公子时眼中流泻而出的钦慕神色被埋藏在低落的刘海下,怕被主人看见。
好一阵沉默后,沈娘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回沈娘,青松公子已回谷。”丫鬟更加恭谨。
又是一阵沉默,沈娘忍下心中的不快,徒然一叹,“罢了,带她们去圆镜。”
“是。”丫鬟起身,俯首,侧退而出。
三日后,环彩阁放出消息,冶梅,幽兰,铃竹,酣菊四朵儿新面孔将在一周内与众客见面,并于一月后开放初苞竞价。
而在三日前,酣菊轩内,三房互通成一大房,仅次于花魁牡丹的五房互通,双龙戏凤镂空精雕檀木床上,轻纱放下,里面隐约见两人身影,蚕丝床单之上,酣菊姑娘上身严实,下体却一丝不挂,被抬放至高枕上,双脚被撑开,以开放的姿势被固定住,她双眸紧闭,只有紧皱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诉说她此刻的不适。同在床上的是一名半老徐娘,朴素的衣裳却也掩盖不了曾经令世人惊艳过的面庞,她神情平淡,一手撑住酣菊的双腿,一手持镊子,伸进酣菊的甬道中……“唔……”,酣菊觉得有什么冰冷的器具夹着一片柔软的薄膜塞了进来,然后那处一疼,薄膜就像会生长一样扎进了她的身体,好疼……
圆镜姑姑将酣菊双腿收拢,高枕放回她细嫩的颈下,冷淡地看一眼抱着自己痛苦得冷汗津津的酣菊,“且忍着吧,不痛个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散的,让你好彻底忘记那个人给你带来的印记。”
“青松先生……”酣菊痛晕过去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个人。
环彩阁上下都放在心尖上的青松,却回到了玉三谷。
在青松阁,青松踱步至书桌旁,随意抽出一本,细细读着,时而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时而嘴角将笑却又未笑,阁中的墨蓝色调比沈娘来得更加纯粹,除了墨蓝色同黑灰二色,几乎见不到其它颜色,虽然颜色冷淡朴素,质地却是一等一的好。从环彩阁回来,青松享受这唯一不被人打扰的一天。
青松是玉三谷的主人,更准确地说,玉三谷的主人都叫青松,只不过这一任,刚好是他罢了。
上一任青松在他五岁时将他掳走,带到玉三谷,不由分说将他定为下一任青松。他不愿,却也不傻,表面佯装服从,私底下伺机逃走过,寻亲过,但终究无果,换得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服用一种令人飘飘然忘却前事的琼液,如今他能记得的,不过是寥寥无几的模糊印象罢了,如今,他已不去想那些无谓的,他只这样骗自己。直到十四岁,他才知道,老青松选他的理由。
那一天,他被老青松带去谷中的一个山洞,没有寻常山洞的潮湿,也没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狡猾生物,这个山洞很温暖,有明亮的灯光,不是火把或油灯,却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硬壳发出来的荧光。这只蜘蛛特殊的是,旁的蜘蛛都有八条腿,它则只有六条,腹部却是一张美人脸,似男似女,妖冶魅惑。
这个虫子,我似乎见过。小青松薄唇紧闭,脑中一幕景象却一闪而过,他颤了一颤。
老青松注意到他的动作,温暖一笑,拉着他走到昆虫壳前,“你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老青松拉过他的手指,指风微扫,小青松的手指冒出殷红的血珠,“这叫禁蛛,青松靠他选人,环彩阁靠青松选人,你,就是禁蛛当年选中的人。”老青松将他的手指移至荧光壳上,血珠滴落硬壳表面,荧光一瞬间加强,随后刹那熄灭,他吃了一惊,一片漆黑中本能抓住老青松的衣角,老青松却呼了一口气,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又放下,将他手中的衣角抽出,“是时候了”,他说。在一片黑暗中,他接连听见老青松离开他,衣物因走动的摩擦声,水花声,然后,山洞一片死寂……
“先生!”小青松双手往外一划,想要去找,脚步却像被禁锢住,他紧张得像被卡住了喉咙,过了一会儿,禁蛛硬壳却发出噗的一声响,有微弱的亮光从硬壳深处亮起,小青松就像获救一般,突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四处寻找,却只发现禁蛛后有一小汪水潭,不深,很干净,小青松一捞,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水潭,却被他捞上来一个扳指,这个扳指他认得,是老青松随身之物,从不离身。有一滴泪从干干涩涩的眼眶流出,还没等滴入水潭,就干了。小青松立起身来,挺直腰杆走出山洞,出洞时,已有一名十二三岁的窈窕女子候在山洞外,看着小青松大拇指上的扳指,跪了下去,“沈娘跪迎青松先生。”
从此,小青松只是青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