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问:何事伤人心。
信徒言:求而不得。
佛言:否。得而复失,最伤人心。
陆卿年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绝望到何种地步。本以为,经历过一次生死,他不会再觉得心痛了。
可现在,痛到麻木的心告诉他,他错了。
那短短数日的春光,如同电影一般,在他脑中走过。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连她发脾气时撅起的嘴角,都那样深刻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僵硬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作了灰色,唯有那鲜血,刺痛着他的双眼。
他又开始不敢睡觉了,一睡觉,就开始梦到她满身是血的模样,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只有喝了酒,他才能勉强入睡。唯一不好的,便是在梦里不能见到她的模样。
陆卿年在想,是不是因为没有听她的话,不许抽烟不许喝酒,所以她就生气了,要惩罚他。连梦里,都不肯与他相见。
他又开始不敢喝酒了。
有时候在想,没有她的日子里,活着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陆卿年木着脸起身,看着摇篮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当时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身子都已经凉透了,可偏偏肚子那里还有动静。那个洋医生,竟然说什么这也是一条生命,生生地将她的肚子剖开来,把这个小孽障抱了出来。都说七活八不活,她的命还真是大,竟是真的活了下来。
虽然,整张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连哭声都是和小猫儿一样。没有长开的五官皱在一起,像只小老鼠一样,半点都看不出她的模样。
即便后来知道这个娃娃,是他的孩子。可是因着那样残忍的手段,他对着这个孩子,也喜欢不起来。怨着自己,潜意识里,也怨着这个孩子。
“哇哇...”哭声还在继续,似是没有人来哄就不罢休。可陆卿年从来都没有抱过她,也不想去抱她。那么小的一个人,抱起来真的不会被他捏碎了吗。
照顾她的护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长久得不到回应的娃娃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的,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唉,别哭了。”陆卿年同她讲道理,可是娃娃哪里会听,哭得差点儿气儿都上不来了。
到底血脉相连,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陆卿年也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指去戳娃娃嫩嫩的脸蛋,忽的,手指被娃娃小小的手掌给抓住了。
陆卿年像触电了一般,整根手指都酥酥麻麻的。那小小的娃娃,忽的停住了哭泣,对着他一笑,露出了没有牙齿的粉嫩牙床。
“咚咚。”
什么在跳,跳得这么响。
好像...是他的心脏。
这个小小的娃娃,是他和她的孩子啊。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要是还在,一定很喜欢娃娃的吧。看见他对娃娃这样不管不顾,一定会生气的吧。
想着她坐在阳光底下,给一个半大的女娃娃梳辫子的模样,陆卿年的心口又开始疼了。手指被娃娃捏住的地方,刺的发疼,猛地从娃娃的手里抽出来。
“哇哇...”没了手指的娃娃,忽的大哭出来。小手乱挥,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陆卿年无奈地扶额,将手指又递了过去。抓住了手指的娃娃,立马就停住了哭声。
真是羡慕啊,握着一根手指就这么满足了。
陆卿年擦擦眼角渗出的泪珠,他也好想哭,可是,他连一根手指都没有了.....
一整个的下午,陆卿年就一直在那娃娃的身边,看着她满足地吐起了泡泡。直到护士过来,把娃娃接手,他才离开那里。
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灵堂。空无一人的灵堂里,只有一副棺木孤零零地停在那边。明天...就是她的头七了啊...
陆卿年的心口又传来熟悉的抽痛,可他并不在意,也许现在,只有这种抽痛,才能提醒他,他依然活在这世间。
走到棺木旁边,看着躺在里面的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这许多天,她的容貌不变,身体也没有腐烂。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儿死去的痕迹都没有,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所以啊,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
在医院那几日,他抱着她的身体,谁来也不肯松手,似是就这样打算坐到天荒地老。可是后来,她的母亲来了。流着眼泪质问他,为什么在她死了之后,都不肯给她一个安宁。哭泣的老人跪在他的面前,求着他让她入土为安。
死人是要入土为安。可是...在他心里,她怎么可能死了呢。
但是他还是答应那个老人了,她是她的母亲,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陆卿年呆呆地坐着,就这样看着她,旁的什么也不做。
忽的,他好像看到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曼曼!”
陆卿年的呼吸紧张起来,疑心是自己看错了,秉着呼吸,一直盯着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他都以为方才看见的,只是幻觉的时候。她的手指,也动了一下!
颤抖的双手,带着压抑的欢喜与绝望,探向她的鼻间。
......
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