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胶东海关除寇大捷喜讯又至,加之南阳王府领军班师回朝,放在廿五的朝宴基本上无人在这个矫情,说什么不去朝宴。但是这朝宴却是梁玉最不期待的,如今虽然看起来君臣之间一派和谐,但是长点心的人都清楚,皇上巴不得找着机会拔出她这颗眼中的钉子。不过这种局面在她回来之前便已料到,所以倒也不觉得棘手。如今南阳王府刚刚立功,就算再迫不及待,郢都这些寄生于大批财富上的蛀虫也得在等上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做一些事情,来应对后面的局面。
冬日的天一向黑的特别早,这几日工部安排的人从后门进进出出地搬运材料,大多数人进出王府犹如无人之境,但是梁玉依旧安排了两队侍卫在府中把手,谨防郢都里其他心怀鬼胎的人做些小动作。如今各方各面都有人想安插眼线进入王府之中,这种眼线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暗线,一种是明线。相比于暗线来讲,明线更为难对付,因为身份已经确定,但是也正是因为背后身份的原因,所以根本不能轻易对之下手。
安插明线多半要从她的夫侍这一块下手,南阳王府如今就她一个主人,只有和她扯上关系,这才算是坐稳了眼线的位置。如今正夫之位已定,三个侧夫之位,竹慕容已占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侧夫之位,她如果再临时填补上来,自然会激怒上面。所以现在她不能再做一些多余的动作了。
梁玉盘膝坐在小榻上,仰头看着窗外新移种过来的寒梅,刚移栽过来的时候上面还开着几朵红梅,不过兴许是王府中风水不太好,这花第二天便落了个干净,现在也是光秃秃的,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司月影扣了两下半掩着的门扉,随后直接跨进了屋内,将外面的风雪全部格挡在门外。梁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抱着一个手炉,回头道:“查的怎么样了?”
“牙行那边基本上查清了,后厨那边自裁的下人是冯家安插过来的。”司月影老老实实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梁玉微微一顿,扭头挑高了眉梢,“冯家的?他们吃饱了撑的,往我这里安插眼线?”
“这个属下哪里知道为什么。”司月影也挺委屈,坐在小榻下的火炉子边,烤着手道,“府中还有韩家、卫家安插的眼线,只是我暂时还没有动,想听听郡主你的安排。”
“卫家的凑什么热闹?一个卫禧还不够,非要再来凑一打吗?”梁玉低声咒骂了两句,只觉得心烦无比。冯家在郢都属于老牌的世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所以不能以单纯的商人或是官宦世家来衡量,冯家有人经商,有人做官,反正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冯家人。这已经是一条铁律。
但是冯家和南阳王府并没有直接的厉害关系,冯家的人都很聪明,也没有说在朝中把持朝政什么的,只是在一些关节部位牢牢地抓着机会,尽可能地为冯家创造环境和机会。所以冯家的人一般都不掺和朝中站队之事,被逼无奈的时候也顶多就是凑个数,装模装样地和稀泥。现在难不成打算从她南阳王府身上找到契机,来个华丽转身不成?
而且这下药,竟然不用毒药,用媚药。
这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
就连她也看不明白。
司月影安静地坐在一边,他很清楚梁玉不需要他的答案,在筹谋算计这事上,他是真的比不过她。等到梁玉扭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等其他事情的禀述,他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郡主,你之前让查的从郢都到胶东军需运输的路线已经全部查清楚了,押送粮草的官员以及审批军饷的官员名单都在纸上。”
司月影将袖子里折起来的两张纸递了过去,她也没说话,展开了纸后,看着上面的官员名单,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之后,梁玉脸色已经铁青,但是她怒极反笑,讥讽道:“发下来的军饷一百六十万两纹银,最后发放出去的只有六十万两,这些人还真是够厉害的!”
将这张纸递出去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军饷被层层克扣这件事,其实他们还没有回来就已经有感觉了。二十万的将士,按照惯例一人一个月的军饷应该是一两银子,两年的军饷合计应是四百八十万两纹银。当初南阳王府开拔前往胶东之时,朝廷拨了一百万两的纹银,当时这笔钱是分发到各个地方的县衙。
军饷一般是半年发放一次,因为府衙管理户籍,所以发放起来也比较快和准确。但是一百万两纹银对于二十万的将士来说甚至不够半年的军饷,可就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随军出征。如今无数人流血牺牲,扞卫了大徐的疆土,但这些官员连将士拿命换来的钱都敢私吞……
现如今六十万军饷,拿去给那些拼命的人分,这些人也真是好意思!
“问题是现在查克扣军饷之事,势必会让皇上大怒,而且这马上就要过年,现在提这种事情,怕是人人头上都要烧一把火。”司月影担忧道,“我们南阳王府本就不讨喜,要是再被那些人倒打一耙,可就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
“那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甚至死在胶东根本不能回来的将士呢?你想过他们怎么过年吗?”梁玉垂眸平静地看着司月影道,“南阳王府虽然现在窘迫,但是绝不龌蹉。如果让这些人过个好年,下面得有几十万的人过不了年。如果家里过的去,谁愿意送夫送子去战场打仗?”
“朝中一品官员,岁俸一百八十两,就算是正六品的官员,岁俸也是六十两。但是跟着我们去打仗的人,两年能拿多少军饷?二十四两,他们的岁俸十二两。十二两在他们这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人眼中,喝完茶,去青楼逛一圈甚至都不够,甚至买不了梅淑斋两盒莲酥糕点……但就是这点钱,让他们去拼命,去流血。现在战场里的生死大关过来,马革裹尸的命运总算是走过来了,却要扑在这点抵命钱上……你说合适吗?”梁玉将手中的纸张折了起来,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既然想贪这军饷,总该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把东西吃到嘴里。本是不想在这身后节外生枝,但是这事现在不解决,拖到后面更是百口莫辩,等他们串通起来的时候,背黑锅的只能是我们了……”
“既然这样,大家都不要过个安生年好了。”梁玉掀开被子,将靴子踩上,随手拨了一下如瀑的黑发,抬头道,“给我更衣,今晚不是有宫宴吗?我们去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