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破晓,悬在檐下的木铃已经叮当作响,声音越响越大。徐缘揉着惺忪睡眼在疯狂的铃铛声中醒来,走到窗前关掉了定时的木铃。幸好这木铃上设有隔音法阵,否则这样大响一定已经惊扰了隔壁的同门。
这定时木铃一旦响起,不是她桌上那盏灯那样一个弹指就能关掉,非得走到旁边,用特定一组手势打出术法才能停止,实在是晨起必备。只是有时她昨夜熬过了头,又被疯狂的铃声吵醒,免不得迁怒于它。都这样弄坏好几个了,这是她从阳离城集市中买来的第五个。徐缘揉了揉睡乱了的头发,看着纹刻了精细法阵的木铃铛又看看自己的手,这回可得控制住。
她现在身无分文,浪费不起了。
徐缘叹口气,放过那个可怜的铃铛,给阿元盛了调和鱼肉末的面糊。老年后白猫的咀嚼和消化都越来越差,以前护在她身侧蛇虫鼠蚁都不敢近,威风凛凛的阿元现在只能吃力地伸出舌苔浑浊的舌头舔舐面糊。
徐缘把勉强吃了几口的阿元再抱回窝里安顿好,才走出门,就听到有人打了招呼:“徐师妹早啊,师妹天天早出晚归,也要注意下身体。”
既入道门,自然就没了俗世那么多性别之分。合真院的外门弟子都是男女混居,徐缘旁边住的这位韩师兄就是青年男子。韩延脾气温和,乐于助人,修为在阳离峰所有外门弟子中居于首位,已到练气十一层。由练气至筑基,有脱去凡胎的十二阶,所有筑基期都能自动升为内门弟子。不过外门弟子修行颇为困难,已经几十年没有人以此方式晋入内门了,韩延迄今为止希望最大的,如果他能顺利筑基,无疑是外门一大喜事。
徐缘和这位师兄比邻而居,多年来没少受他照拂,自然也衷心希望他能更进一步。
徐缘赶紧和他打了招呼,两人并肩向听课的广场走去,聊着聊着,韩延问道:“阿元的病怎么样了?”
自己养了一只从凡间带上来的普通猫的事,同门中没几个知道的。外门弟子间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家平时既有课业要学习又有庶务要做,没多少交友的闲暇。但韩延就住在她隔壁,养了只猫的事也避不过他。徐缘将自己要为阿元开灵窍的事遮掩住,只说这一阵阿元是重病了。
“病得非常重,我也不知道它还能撑几天。”徐缘想到这里,也不免忧虑。
“凡兽终究有寿终之时,徐师妹踏入仙途起就应当有所觉悟。和你相比,它的生命太过短暂,陪不了你多久。”韩延安慰她,“师妹若想饲养宠物,还是应当去宗门易物堂购买灵兽,不仅寿命远比凡兽长,能一直陪伴你,还更通人性。”
再通人性的灵兽又如何能比得上她的阿元?徐缘心里苦涩,只是知道他是好心,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此事因人而异,师兄财大气粗,买只灵兽也随口说来不在话下,像我这样的怕是连易物堂的门都进不去。”
韩延愕然,继而又想起上月月底清点庶务时这位师妹身份玉牌中少得可怜的玉筹数,沉吟片刻道:“师妹和我相识已久,是否信得过我?如果师妹有难处,我可以借你几百玉筹。”
两人此时正停在事功堂附近,一行人正排队等待缴纳事功,堂中传来掌事弟子的声音:“赤尾蝎蝎螯十五个,计玉筹五十……”
那上交蝎螯的男弟子一脸惊愕:“明明上次看时十五个蝎螯能换八十玉筹,怎么现在就降到了五十?”
“傻了吧。”他后面排队的女弟子道,“要赤尾蝎的是火精峰的师兄师姐,授业长老要他们做一味绛云丹,蝎螯是主材之一,因此才供过于求,价格大涨。只是一道功课能做多久?长老给的期限是半月,半月之后没人再做绛云丹,蝎螯自然降价。你现在拼死拼活打赤尾蝎拿了蝎螯,当然也就得不偿失。”
掌事弟子听闻此言,颇为惊奇:“赤尾蝎的事功确实是火精峰的丹修师兄师姐委托的,章师妹消息竟如此灵通吗?”
徐缘抬头望去,那章姓女弟子站在队伍前列,没穿道袍,而是一身鹅黄衣裙。看上去年级并不大,白皙秀丽。此时被众人视线所向,颇有几分羞窘,暗悔方才口快。强作平静道:“我只觉得只看事功换多少玉筹还不够,最好多知道一些保险。去火精峰随便打听了一下罢了。”
掌事弟子生了一张圆脸,开口自带三分笑:“不要自谦,那也是章师妹能想人所未想,有过人之能。”
男弟子颇为懊丧,将腰间玉牌解下按在柜台一方玉台的凹槽上,玉牌灵光一闪,玉台显示的筹数已经增了五十。
他收了玉牌,嘀咕道:“打这十五只赤尾蝎,吃的丹药和去折柳堂疗伤花的玉筹少说也有六十,这一阵都白忙了,还倒贴进去不少,这做的都是什么赔本买卖。也不是我傻,火精峰的消息哪是人人都能知道的。”说完却又看向章姓女弟子,试探道:“章师妹觉得,现在做哪个事功收益最好?”
那鹅黄衣衫的少女脸皮薄,被他说了几句好话就和他到了一边,与他分析了起来。
徐缘和韩延在旁边听了。徐缘道:“过几天我也准备去做事功,师兄有没有什么推荐我去的?”
外门弟子需做庶务以支付在门派吃住学习费用。庶务之外,门派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人手,或是其他弟子、长老有所需求,就都会发布在事功堂,称为事功,不分内外门均可去做。完成事功可以通过事功堂领取发布者支付的玉筹。
门派内在广为流通的灵石之外,还以玉筹交易。玉筹不是指真的玉筹,而是门派身份玉牌内的数字,除了交易,平日使用炼丹房,藏书阁等都需要花费玉筹,这样操作很是方便。
身份玉牌是入门之初就和门派道袍、如意囊一起统一发下,既能存储支付玉筹,又是每个人的身份凭证,各级弟子的玉牌式样不同,也能标识各自身份。入门时就再三叮嘱,一旦丢失损坏后果自负。
韩延修为比她高,在门中时间也比她久,做过的事功不少,闻言给她详细介绍了几项比较适合她的。徐缘最近确实穷得捉襟见肘,考虑到万一阿元又有意外情况,还是厚着脸皮向他借了两百玉筹,承诺一做完事功凑满就还给他。韩延倒是不甚在意,要她不用着急,若有需求还可以找他帮忙。
“那位章师妹是新面孔?”韩延把转完二百玉筹的玉牌收回,若有所思道,“之前我好像没有见过她。”
徐缘闻言点点头,外门弟子人数不少,流动性也强,不乏有人待了几月就受不了下山的。她这一阵被阿元的事折腾得废寝忘食,也没怎么关注新来的同门。这位章师姐修为、年龄应是都在她之上,只是她对此人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