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家书塞在母亲做的糕点盒子里带进来,自从上次殷渠“提点”了几句之后,我再也不敢频繁地与家中往来书信,但计谋已布置到最关键的时候,我很怕他们走错一步害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用这样的方式传信。
父亲在信中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派去接洽的人都是府里养的死士,交了差便打发他们去乡下种田了,要是事情败露,这些死士也会自我了断,是无论如何都扯不到我们身上来的。我一来觉得这样的办法甚是残忍,二来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法子,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消耐心等候一月,事情便可如我所想那般进行,达到我预设的结局。
晓环领着一个人进来,是内务府的太监,手上捧着一堆东西,他堆着笑:“皇后娘娘,这是祥云流彩布做的鞋子和寒玉打的簪子,已经做好了,特特呈给娘娘。”
我抬头看了一眼,簪子应该是装在那个小巧的檀香木盒子里,鞋子被布盖着,依稀可辨出模样。
“劳烦公公,给我就好。”
晓环接过东西,说了一两句客套话打发那个太监走了。
我把父亲的信就着煮茶的火炉烧掉,晓环上前来有些为难:“娘娘,这些东西要不要先收进库房?”
我拿起檀香木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躺着一根精美的簪子,寒玉被雕成了一只凤凰的样子,晓环顺势也把鞋子拿了出来。
那日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祥云流彩布,今日一看果然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可这份赏赐,存着的是羞辱我的心,我正想把盒子关上打发晓环收起来,门口太监已经在高喊:“皇上驾到!”
殷渠大步流星,看都没看我道:“不用行礼了!”
他坐了下来,瞥见桌上我打开的盒子,“呦”了一声,凑上前来把簪子拿了出来:“这内务府动作就是快,这还不到一月呢簪子就做好了,你戴上给朕看看?”
晓环上前道:“皇上,娘娘方才已经戴过了。”
“娘娘方才戴过了?但朕没看到。对了,还有这鞋子,也穿上给朕看看。”他手里拿着簪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皇上……”晓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殷渠粗暴地打断:“怎么朕想看皇后戴个簪子穿个鞋子,你一个奴才还不许么?”
“奴才不敢!”晓环跪了下来。
看来今日,这簪子我是必须戴,这鞋我也是必须穿了。我扶起跪在地上的晓环,比手势让她伺候我换鞋梳妆。她给我戴簪子时,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不可遏制地发抖。戴完簪子后,她跪下来给我换鞋。内务府的做工很不错,鞋面软和,鞋垫舒服,真是一双好鞋。
我站起来,面对殷渠,面上依旧挂着微笑。
殷渠靠在桌子上,不满意地皱起眉:“你转几个圈,走几步路看看?”
“娘娘……”晓环上前来扶我,我推开她,示意我可以自己走。我笑着在殷渠面前转了几个圈,笑着在他面前走了一次又一次,殷渠像是看一个戏子那般,让我又走又转圈,他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着那杯茶看着我反复地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笑着笑着,眼泪也快下来了。
茶喝完了,水也凉了,他搓了搓手:“是不错,以后就这样戴着吧,鞋子也穿着,别丢在库房里积灰。”
他说完背着手就走了,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寒意,我此刻只觉得身处巨大的冰窖中,不仅身子冷了,血也冷了,这心也冷透了。
屋里的奴才除了晓环全都跪了下来,晓环连忙帮我把鞋子脱掉,把簪子去掉,做完这些,她也跪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
煮茶的水又沸了一波,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我捏紧裙摆,告诉自己不能哭,这才哪儿跟哪儿呢,不准哭,不许哭,不能掉一滴眼泪。
我想到某次欢好后,殷渠抱着我喃喃说有些东西的存在是动摇社稷根本的。哪来的社稷根本?且不说盐、煤炭,一个粮油生意就是社稷根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沈两家已经远离朝廷,曾经的铁血将军的后代现在连箭都扛不起来,动的到底是这国之根本?还是没满足你殷渠变态的“一统”之心?
从他那日得知我和家族有密切信件往来时,他要么十天半月不踏进我这双喜殿一步,来了也是像今日这样要给我难堪。
我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都落了下来,奴才们也跪着不敢起身。他们的主子今日都被羞辱成这个样子了,他们心里也觉得晦气跟了这么一个要权无权,要势无势,不会说话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的主子吧。
想起过往种种温存,我笑自己傻,竟信了帝王家的誓言,我笑我自己痴,竟将真心托付给一个不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