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露递上去的辞呈被退了回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令她即刻动身前往恩施的消息。
“辞呈我看了;高兰兰私仇公报是不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那天科长把她叫到办公室,如是与她说:“廖局其实私下里也跟我通了气,让我劝劝你——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了,但从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现在正好有个扶贫的差事,要不就先出去静静心吧。”
静心是不可能静心的。时露想。高兰兰那种性子只要她还留在这里,一定会想着法子整她。索性一纸辞呈递上去,既让上面明白自己的处境,也让廖宽看看:平日里装模作样的高家大小姐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做派。
扶贫就扶贫;等期限一到,回来就能升职。
站在火车站的检票大厅,时露排着队,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一身清贵气度;他隔着满厅人海看向自己,目光一寸不移。
是廖宽。
时露对他笑笑,挥了挥手以示告别,转身进站。
动车上,时露查了些关于扶贫地的资料。
恩施某城下面的某乡的某村……嗯,看来高兰兰下了点功夫。人均GDP自然不用说,人口也就几千来口。除了道路交通尚可,教育、通讯、医疗看起来都一言难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旅游,但她要去的地方还处于待开发地区,也无甚可说……
合上电脑,时露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轻轻叹了口气。
只希望……一路平安吧。
下了车,来接她的是村里的田主任。一米五的胖大叔站在时露面前,连肩膀都够不到。
让长辈提行李不太好——况且第一天得留个好印象;于是时露没让田主任帮忙提箱子。没想到大叔竟真的没有推辞,笑呵呵地往前面带路。
好吧。时露想。反正有车,走一段就走一段路吧。
然而直到走出站,她也没看到来接的车辆。
田主任直接把她领到了客运中心。
站在一群拖家带口的农民工朋友们中间,时露觉得自己特像剥削劳动人民的万恶资本家。
——不不不,她可是立场坚定的共产党人!
接着便又是赶路。挤在破旧大巴车里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两人才在一个土公路的路口下了车。时露看了眼前面的山路,心说幸好穿的是平底鞋。
“走吧,还有好一段路呢。”
田主任接过时露手里的箱子,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天色渐晚,山林慢慢黑下来。田主任一边嘱咐时露小心看路,一边拿出手电筒打光。
“难为你个小姑娘一个人来我们这种地方——大山里呀啥都好,就是穷。城里人下到我们村子里,实在是苦了你了。”
“您别这么说,”时露嘴甜:“为国家办事为人民服务,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走了很久,身后公路上的喧嚣也渐渐不闻。密林深处响起鹧鸪啼鸣,丝丝秋意慢慢渗入时露的风衣领子里。她深深吸了口气。
山里空气的确很干净。
石子硌脚,箱子一不小心拐了个轮子。两人交替着拖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还要多久才能到?”时露问。
“两个多小时吧,”田主任抹了把汗:“生子今天去镇上拉货,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生子?”时露疑惑。
“就是向家大哥儿,我们村儿唯一一个大学生;刚回来不久,如今帮着家里开超市哩!……”
大学生?
时露一听兴趣来了:“那他为什么要回来?”
“说来话长呀……”田叔正欲解释,那边林子就亮起几道车光。随着汽车轮胎碾压在碎石上的吱呀声,身后的山路上开来一辆银灰色的山地面包车。
“哟!人来了!”田主任脸上一喜,挥胳膊叫车:“大生!大生啊!——停车!”
面包车稳稳停在两人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结实的脸。
“田叔,您把人接回来啦?”
眼下正是深秋时节,男人只穿一件白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粗犷硬实,丝毫不惧寒冷。他对田主任笑了笑。时露发现他有一口十分洁白的牙齿。
男人帮忙把箱子抬到车上,一行人又摇摇晃晃上了路。
山路不平,但他开得很稳。时露摇下车窗想继续吸几口新鲜空气,驾驶座上却传来男人的声音:
“关上吧;等会树丫子多,小心刮到你。”
时露瞥了他一眼,默默关窗;回头看后座,田主任已经睡着了。
“田叔昨晚忙着准备材料,熬了一夜没睡。”那人轻声道:“我叫向悯生。”
时露也轻轻回:“时露。”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时间的时,露水的露。”
男人下巴微微昂了昂,继续开车。
接下来一路无话。时露被颠得头昏脑涨,却意外好眠;山路崎岖漫长,不知不觉她竟睡过去了。
醒来时,车子已驶出密林。
远远山脚下,时露看见一排亮着灯火的房舍。她心中一动,坐起来时发现身上披了件夹克。
“快到了。再坚持下。”男人声音依旧很轻。
“没关系。”时露点点头:“谢谢。”
男人回头看她,时露抬了抬身上的衣服。他笑了笑,又转回去继续开车。
牙可真白啊。时露心想。
等终于到达,已将近七点。时露跟着田主任回去,田婶儿已经等了好久。村民们听说有大人物要来,早早围在门口巴望。时露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跟着田婶儿一路往里走。
“总算到了!还想着要不要去接你们呢!……”
田家婶子一张圆圆脸,拉着时露的手把她引进屋子。时露一边应话一边走;等进了屋,发现里面还有好几个小朋友。
小娃娃们一看到时露就一窝蜂地围上来,时露吓了一跳,最后才晓得:原来是看到身后的向悯生了。
男人一胳膊搂住一个小不点,把孩子们逗得嘻嘻哈哈,田婶子在一旁看见了笑着骂,也没有去拦。最后田婶子留他吃饭,男人只说“车里的货还没卸”,道完别后走了。
由于村委会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当晚时露留宿在田家。帮着收拾了饭桌,借“土厕所”稍微擦了下脸,时露这才能够倒在床上好好地歇一歇。
农舍的灯是从外面牵的线,单一个大灯泡挂在头顶。时露一边揉着酸疼的脚踝,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
“到了吗?”
是廖宽下午四点发来的短信。
时露盯着这三个字好久,脑海里描摹着发短信时男人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手机屏幕上。
“嗯。”
时露还想说些什么:譬如山路,譬如乡野空气,譬如满屋子的农民工。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乡村的夜晚并不是完全寂静的:窗外秋虫叫成一片,蛤蟆也唱歌。时露听着虫鸣,一边回想车站里廖宽的那个眼神,始终琢磨不出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意思。
就如同她想不明白廖宽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暧昧吗?还是真心?
但是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有真心……高兰兰家有权有势,她要是廖宽肯定也不会选择自己;偏偏廖宽总勾着时露不放,这让时露和高兰兰都有一种对方是第三者的错觉。
算了;爱咋咋地……
更深露重,疲惫袭上心头,时露闭上眼睛。
PS:本来想全文存稿的,但是写了几章觉得写得不好。这篇文有些慢热,前期男女主属于互怼型,后面很宠,向悯生是那种内敛的忠犬男友,我挺喜欢这样的。时露也够撩够骚,会把男主勾得随时发情……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两人撒糖的章……可能写着写着就想删文了。
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