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云深--97 - 兄妹以上

翌晨,睡梦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岚儿揉揉眼,在被间坐起身,小烈正匆匆套上外衫,急急火火地便要出门,「抱歉把你吵醒了,我睡过头了,那间铺子太晚去会买不到东西,我先出门了啊。」

「裙子要松了。」岚儿忙喊住她,将少女腰後绑得乱糟糟的裙带重新系好,裙下小铃不时叮当摇晃,小烈朝她吐吐舌,「谢谢。」

「在外边注意自己的安全。」岚儿叮咛道。

「是,岚岚阿娘。」小烈装模做样恭敬回道。

岚儿抓起手边枕头,少女笑嘻嘻逃向房外,脸上窘意未减,就听小烈笑声戛然止住,「少主。」

「早,要外出?」男子身影被屏隔挡住,趁人还没进来,岚儿探手忙乱将床幛左右拉上,想装做还在休息,却忘记薄透的细纱根本没多大藏身用处,还在兄长踏入内室刹那,因一时紧张施力过猛,整个人往前栽去。

惊呼没来得及发出,腋下便让人一扶,将她稳稳托回床沿坐好。

随即兄长双手放开,收回时深色窄袖不经意擦过她坦露的前臂,发现对方衣着端整正式,并非家常装束,大概又准备出门,自己却仅着了件中衣,岚儿赤红了脸,连忙拉下卷到肘上的宽大衣袖。

曲指叩了下她的额头,「睡糊涂了,忘记自己腿上还有伤?」

她抬起眼,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又飞快低下头,嗫嚅道,「大哥有事?」

「没事,来带你去用早饭。」

悄悄瞥向大哥身後,没见到预期的人,「疾哥哥呢?」

「你可以跟我说你需要什麽。」大哥不答反道,「先洗脸好吗?你要在这边,还是移去椅子那?」

「疾哥哥不在吗?」她固执要知道答案。

「他在,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和你独处。」大哥站起身,走到架前将壶里的水倒入盆中,拧乾面巾後又走回床前,半弯下腰,语气好是无奈,「你在做什麽。」

双手揪紧两侧纱幛拢在身前,有了一层掩护,仰起脸,她总算能正眼看向他,目光不再飘忽,面对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岚儿也有和大哥说过,要和你在一起吗?」

他两眼盯着她,嘴角露出笑,「你是说过。」

「可是、可是,」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什麽都想不起来。」

大哥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所以?」

所以不能够依然当她的大哥吗?本来将要出口的一句话,在他的注视下,却异外哽在喉间,蓦地换为另一句,「我从小就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像娘一样,做出让爹爹伤心,也让二伯父难过的选择。」

即使其中姑姑的执抝占据不少影响,在姑姑一家回来祖地之前,爹爹不管医馆多忙,每日都会回家陪娘和大哥、和她一起吃晚饭,可是自从隔壁的大园子搬来一群人後,娘时常发呆,连爹爹和她说难懂的笑话都没反应,不像过去总是掐着爹爹的腰要他快快住嘴。

当娘开始每隔半月便夜宿姑姑家,爹爹更是常常彻夜不归,将医馆真正当成另一个家。大哥那时早已经不住在家里,她年纪足够大了,不再害怕一个人睡,却害怕起撞见爹爹的狼狈与失意。

当一只手指隔着粉色床纱拂过她的眼角,她眨了眨眼,努力想抑去眼底的酸涩。

「岚儿,听清楚我的话,」男子弯身俯望着她,语气平和,「娘之所以让人痛苦,是因为她太过理智,即使面对最亲密的伴侣,她也会由责任和是非得失来选择要走的路。三叔父和那人不能忍受的,是这种经过算计衡量的感情,所以才想要独占,才想要一争高下。」

「你太单纯,从来做不来这样的事。」

她怔怔听着,没料到大哥会说出这些话,可是却隐约感到怀疑,自己真的未曾像娘一样,斟酌感情份量,好不伤害到任何一方吗?

懵懵之间,额头又让人叩了下,「思虑过重,易引心疾。倘若是因为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视我仍是从前的大哥就好,情爱本就不是人说如何,就能如何。」

明明一点都不疼的,她捂住被敲的地方,「如果人家一直想不起来呢?」

帐纱後男子的面容馍糊,大哥脸上的淡笑始终,「就当一切重头来过,唯问本心而已。」

* * *

用过早饭,两位兄长出门去,岚儿一人坐在廊下,被留下来看顾她的少年百般无聊,问她「疾公子平常都做些什麽啊?」。

她没拿出屉中累积成叠的白描绣样,只指着院中一角新辟出来的圃畦,点点青绿昨日才刚从泥中冒出,「那些都是疾哥哥种的。」

少年好奇凑前去看,同样没瞧出那是什麽,又在院子里东转转西转转,最後拉过她椅旁小凳,「我可以在这里练功吗?」

王厨子过来时,少年单掌撑在凳面,已用倒立之姿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

「在三姑娘面前什麽猴样!」中年男子弯腰一把抓住凳脚用力摇晃,少年後翻跃下地後,立刻朝对方攻去。

厨子轻易拨挡去少年拳脚,朝她道,「材料都找来了,看三姑娘还有那里需要帮手的,尽管说,甭客气。」

她向帮忙集齐食材的厨子道谢,虽然不好意思在职司面前卖弄浅陋手艺,但师父和小烈明早就要离开了,还有特地帮她做出轮椅的木匠师兄和老师傅,至少做些点心,让他们路上带着吃,聊表心意也好。

有两人帮忙,不到正午,几笼糕点已尽数炊熟搁着待凉,岚儿在灶房热出一身汗,才扇着凉,一手从旁伸来取走小折扇,替她摇起风。

虎地回头,不知何时回来的小烈,笑嘻嘻趴在椅背上,「岚岚做这麽多呀,会肥死人的。」

原本是明天才要拿出来的惊喜,还没装盒前就让她发现了,厨子在旁接口道,「肥什麽,小姑娘还是多长点肉才好看。」

一只小爪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也这麽觉得,岚岚这一个月来瘦了好多。」

将砧板往台上一放,厨子一拍胸脯,「甭担心,有俺在,保证马上就能将人养得白白胖胖回来。」

岚儿无语,并不想过上被喂食的日子。

因还要准备午饭,厨子让她们到厅上等,少年被留下帮忙。

做为族人的临时落脚处,住客往往多是独自一人,小院特意建成有如竹节般的长屋,以大厅居中,左右各设有三间卧室,灶房则是另辟一处。大哥一行人还没来时,白日里小院空空荡荡,很是安静,现在不时有厨子一人能抵三人的大嗓,少年恣意张扬的笑声,恍惚想到故乡大哥的居所,在那里永远没有冷清的时候。

回到房里後,请小烈帮忙要来热水,不用顾虑男女之别,她坐在椅上悠悠慢慢擦澡过後,又道想要洗头。

「好呀,我帮你。」

面盆放在桌上,歪着脑,将长发浸入沉有香药包的热水中,怕弄湿一身,仅简单着了里衣和裹兜,鼻间嗅着淡淡幽香,她对这味道表示很喜欢又觉得有点熟悉,「是你做的吗?」

小烈梳着她的发,「这是岚岚你自己带来的喔。」

她想不起来,也不执着,两人聊着天,窗外忽闻喵呜一声。

小烈只听她说过,一次都还没看过那只白足猫儿,兴致勃勃跑到屋外逗弄起来,不多时将窗子拉开一缝,探进头来,「岚岚,我能喂她吗?」

窗外少女咚咚跑去向厨子讨猫饭,窗内岚儿绞着头发,不免将背後湿了大块,衣衫才褪至肩头,身後突然一声窗扇咿呀。

她吓得飞快回头,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房内,站在窗前,已将其关好上栓。

「洗头的时候别开窗,容易着凉。」背着光影,他走向她,大掌揉了揉她的头顶,没事人般又往房门口走去。

她呐呐抓着襟前,直到大哥离开,低头看着湿答答黏在身上的薄衫,底下的碧绿兜儿已然完全现形。

当小烈蹦蹦跳跳回来时,嘴里嚷着猫儿好可爱,「咦,岚岚你已经换好衣服啦,刚刚我遇到少主回来拿东西,不过他又出去了,果然是大忙人。」

岚儿朝她招招手,要她弯下身来。

曲起手指,叩。

* * *

隔日,三月十四,最早的一批车队启程返乡。

岚儿本想送行,大哥没让她去,「回家是值得开心的事,你不久也会回到相同的地方,不必相送。」

一旁疾哥哥也沉默点头。

少年与她同样不解,「到别亭又不远,师兄不是也先过去了吗?」

厨子将汤锅往他手里一塞,「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回祖地,好几位师傅都一把年纪了,每回都还是千里巴巴的赶来,你以为别族的节日真有这麽重要?」

岚儿後知後觉想起有关族里男子成年的试练,当初疾哥哥早早在第一年便完成任务归来,没有牵挂的人,便无切身之哀。而今年接受考验的一群人里,应还包括了曾和她同窗的一众同学。

相较之下,她和小烈只将这趟当成是个学习,丝毫不受有家归不得的威胁。

疾哥哥抱她回房时,轻易便猜出她脸上的愁绪从何而来,「强者存,弱者汰,各凭本事,不用为此难过。」

坐在显得空旷的床上,不喜欢他理所当然的口气,「等疾哥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在她背後垫上软枕,将她轻轻往後一按,「懒懒太宠孩子不好。」

「我才…」话未说完,苦涩药汁已顺着男子唇舌渡了过来。

这人就不能直接端给她吗。

清早起来,浑身又寒热交替发起了浅烧,还以为瞒过了大家,反正不被允许出门,藉口太早起床要回来睡回笼觉,也不知药是什麽时候就备好摆在那。

舌头被吸到发出啧啧水声,她羞得推他,他嘴反倒张得更开,将她所有的抱怨哝喃全数吞没。

一碗药喝的老久,总算空底朝天,本来没发汗也被他折腾出一身来,他半个人跪压在她身上,被他衣里的某项硬物抵住小腹有一会,她边迎着他的吻,不舒服地一手下探想将它拿开。

他霍地擒住她的手,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牢牢半握住男子袍下似是剑柄的东西,上下搓弄起来。

她想问他在做什麽,却被眨眼袭至的浓烈气息眩晕了神思,比之拥抱亲吻,更让人全身发软瞬间失了力气。

蒙蒙半睁着眼与他对望,每当疾哥哥带着她的手,将那剑柄忽尔按紧、忽尔抚摩,耳边便会听见他唇间溢出低哑的喘息。

察觉手中事物更粗了些,宛如活物一样,总不会是疾哥哥藏了跟尾巴,高兴时便会摆呀摆的,「那是什麽……」

他听见她的问题,微微一顿,刹那间,原本强烈噬人的气息转为柔软。

「是属於你的小小疾。」漆黑的双眸凝视着她,他低语,再次吻住她。

这回答等同没回答一样,然而可爱不已的小名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拥着咯咯笑着的她,湿软唇瓣如雨丝绵绵落在颊上、鼻上、唇上。

之间,翘起的小小疾依然隔着裙腰,贴在她的腹上,偶尔轻轻点着她,好似犬儿开心吐着舌,不时摇下尾巴。

睡梦中,隐约有只乾躁温暖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她往那大掌蹭了蹭,只觉得无限安心。

「大哥。」说话的人是疾哥哥,所以坐在床边的人是大哥吗?。

被子往上拉到她的颈下盖好,她沉沉睡着,听疾哥哥问着大哥,「懒懒对成年礼的内容,了解到什麽程度?」

成年礼?成年礼不是和哥哥共度一夜,睡一觉醒来後,她就算成年了。

好似要回应她的话,一声低然喟叹飘入耳中,眼前彷佛能看见大哥困扰又带着纵容的神情,笑着说,「全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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