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 巴黎 高等法院
今日,巴黎高等法院附近的气氛显然地不同於以往—不但四处可见巡逻的驻卫警,媒体SNG车的数量也是有史以来最为可观的一次,经过的路人纷纷回头观望,窃窃讨论着今天不知又有什麽政商名流要到法院来备询,才会有此等浩大的阵仗。
而,法院内—
尚未开庭,法庭内却早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一群人,在一个这麽多人聚集的场合,却只听得到众人刻意压低嗓音的窸窣低语声,着实是件令人通体不舒服的事,更替原先就已十足紧绷的气氛凭添了一抹诡谲。
只见在场大多数的人除了彼此私下咬耳朵之外,更时不时地就把目光转到坐在最後排长椅上,一高一矮的两名男子身上—
较为高大的男子上身着一件丝质深蓝色衬衫,外罩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外套,发型是针山似的冲天头,脸上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温和微笑—但,即使他的表情看来没什麽杀伤力,那自他周身辐射出来的强大气场和浑然天成的,属於领导者的气势,还是让众家记者只敢远远地对他指指点点,竟无人敢上前攀谈。
如果说,高大的男子是予人只可远观的距离感的话,那麽,他身边那位,黑色短袖毛衣黑色休闲长裤黑色皮鞋,一身黑的较矮男子,一脸的肃杀之气比他全身凛黑的打扮更让人退避三舍—足以吓哭大多数五岁以下的小朋友,让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不由自主的冷汗涔涔。
「放松点,小猫……」身侧那细瘦的肩膀其紧绷的程度,连仙道都快看不下去。他俯下头,在对方耳畔低语:「不知情的记者可能还以为被告是你。」
阴霾满布的猫眼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抿紧的唇线依然一丝笑意也无—对他这种连耍狠的时候都不忘挂着淡笑的人来说,此刻的表情真是千金难求。
现在要他怎麽笑得出来?!当然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是信任流川的话,但是,对方拥有的证据实在太过完备,他完全想不出,流川能用什麽说词驳倒对方—总不可能在法官面前一味否认就能顺利过关吧。
而~万一败诉,万一那孩子真的冠了流川的姓……那女人和流川的关系,就再也撇不开了……花道他……决计不可能让自己容身於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的!
他一样会像前些日子一样,选择离开……只不过,这次~将会多带走一样东西—屈辱!
猫眼益显深沈,搁在身侧的拳缓缓捏紧……
要是……流川真的让花道承受了这些……他发誓~他绝绝对对不会饶过流川和那女人!就算用尽他这一生,他也绝对要让他们嚐到花道所受的,十倍以上的痛苦。
温热宽大的掌自上而下,轻缓地覆住他死命攒紧的拳……狠绝流窜的猫眼对上了蕴满包容与安抚的温润黑眸……前者怔了怔,赤红的眼眸中,里头的腥风血雨缓缓散去,原先周身盈满的戾气亦然。
和缓的男中音不管在何时听来,都带有能让他心情平静的神奇魔力—
「樱木会出席吗?」
洋平缓缓地摇了摇头,眉间打了几个摺。「不知道,打电话问他,他也只说他知道了。」
被流川『据说』以『非常』手段自美国带回来之後,那家伙虽然表面上和从前一样,每天工作完乖乖回家,绝口不再提自己当初离开的原因,但,那双变得消沈、变得黯淡,变得无精打采的金色眼睛骗不了人—骗不了他,自然也骗不过流川。
流川自那天之後几乎每隔几天就飞国外开会、谈生意,就连今天,也是从国外赶回来开庭。流川虽未明言,他却隐隐察觉得到……这大概是那唯我独尊的家伙为花道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虽然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如果见了面对整件事情还是没啥助益的话,与其两个人僵在那里倒不如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真是棘手啊……冷凝的的猫眼越过交头接耳的记者群,远眺那隔着一段距离,看来更显得庄严肃穆,不可撼动的法官席,梗在心头的,那沈甸甸的压迫感,挥之不去……
开庭前五分钟,一名高大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戴着看来土气的黑框眼镜和一副大口罩,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剪裁已经有些过时,甚至不难看出洗得泛白的痕迹;他的颈上吊着象徵采访记者身份的挂牌,肩上背着一个看来沈重的肩背包,怀中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虽然口罩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那左右张望,手脚不知往哪摆的无措举动却完全将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呈现得十成十,许多离他较近的媒体记者都不由得向他多投去了几眼,心想着这是哪里来的菜鸟记者。
「伊恩、伊恩……这里、这里!喂!」
人群中传来小小声的叫唤,甫进法庭的高大男子却还是茫然地四下环顾。
「伊~恩~!」
不知打哪横着伸出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扯住了那抹不知要飘到哪去的游魂,同时,以着难以想像的蛮力,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戴着金边眼镜,一脸精明干练的褐眼男子脸色不善地抱着胸,看着那因为拉力过大加上一时不察而整个人扑倒在长椅上,满身狼狈的黑发男人。
「你~在~搞~什~麽?!都快要开庭了才来!如果不是我提早来占了这个好位置,我看你等一下连法官说什麽都听不清楚!这麽重大的事件你竟然搞这种飞机……你那口罩是怎麽回事?!」
比声更快的手臂探出—巴顿下意识地,就要扯掉那怎麽看怎麽碍眼的大口罩,却被另一只出其迅捷的手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厚重起雾镜片之後的眼眸对上透出狐疑的褐眸,前者几不可见地乱转了转。
「我、我……得了重感冒……咳咳咳……我怕会传染给别人……所以……」伊恩压着口罩,掏心掏肺地就是一阵狂咳,咳得四周的记者们纷纷移位,咳得巴顿自讨没趣地收回手。
「真是不中用,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巴顿忍不住又咕哝了几句,对这个新人的脱线实在有股浓浓的无力感。
唉……为什麽这种千载难逢的超级大新闻,上头偏偏指示要他们两个搭档来报导啊?!这家伙明明只会扯他後腿!
算了!就要开庭了,再自怨自艾也没用。
法庭最前方的门缓缓开启,身着法袍的法官与书记官鱼贯走出;几乎与此同时,法庭左後方原本关闭的特殊通道亦在此时被人推开,巴顿双眼放光—
灿烂的正午阳光由敞开的门扇照进法庭,不过只有一瞬间—很快地,黑压压的阴影便彻底遮掩了光线……数十个一身黑衣黑墨镜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名有着一张引人遐想的俊美脸孔,却浑身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冷冽气息的东方男子,还有他身边,提着手提包,戴着无框眼镜的娃娃脸男子。
记者席中的嗡嗡低语越来越频繁,许多人甚至难逃职业病地扬高了手臂想要拍照,然後才後知後觉地想起由於法庭内禁止各种摄录器材进入,他们的相机全都被集中在法警那儿而讪讪地垂下手。
就在记者们仍身陷在直击话题人物而兴奋得无法自拔之际,右後方的通道也在此时缓缓开启—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一抹红,几乎要与室外的阳光一样灼人的红~
蓄着红色长卷发的高挑女子似乎想配合今日庄重的场合而穿了一袭素黑色的连身洋装,却不意反将她艳红的发衬得更为张狂。而,她的右手牵着……一个戴着棒球帽,帽沿压得极低的小小人儿。
记者们面面相觑,对於女子竟然毫不避讳地把孩子带来这种场合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造人马隔着中央坐得满满的旁听席远远地打了个照面,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窜,不过,不论是黑发男子或是红发女子,似乎都没有多说什麽的打算,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走向属於他们的位置。
巴顿『唰』地抽出他的笔记本,拿出他的速记笔,整个人彷佛都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进入完全的备战状态;而他身边的黑发菜鸟,则是温吞地拉开肩背包的拉链,翻找了好半晌才终於找着一本笔记簿,一支笔;垂下的长睫与厚重的镜片一起,遮掩了他眸中的思绪,唯有那只搁在身侧的手臂,不知为何,隐隐抖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