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雷蛇汇聚而来,对着娇小的人影无情地轰鸣,誓要将此人就地斩杀。何宋周身的光点只是明亮了一瞬便被击穿了防御。奈何,修为不够法宝来凑,此刻她再也不是一条咸鱼,而是一个挂逼。一轮明月悄然跃出,亭台楼阁一一浮现。满月湖中没有倒影,只是观照了空。于是,被观照的天雷只是触入便已消失。
掌中仙境是女仙们都追求的法宝,在何宋手里只是初初展露最简单的威能罢了。安全问题解决后,何宋便静下心来观察这劫云内部。天劫向来是危机与机遇并存的,舍弃了天雷锻体之能,为的自然是补缺。春柯界不乏一些隐世的婴变大能,有些修为都到了轻轻松松引来化神雷劫的地步了,可是他们不敢。一是天雷的威能寻常法宝承受不住,二是雷劫中对道的明悟。就好像是小升初的一场考试,在你现学的基础上再难上一难,可是不同的是,没考过就对不起了,没下次了。转世重修那可是化神之上才有的特权。这样一来,纵使心智到了此界顶点的婴变们也是怕的。
不同的历劫者看到的都不一样,在何宋眼里,这些漫天的雷电枝杈分明,演化成了道道符文。符文,是画也是字。这些符文勾结成阵,看来晦涩,但是卸去天雷威能之后,反而能静下心来好好体悟。在劫云中,何宋只觉自己修行了一年两年三年!而在外人看来,她方入劫云,心头一紧之时,那劫云便开始缓缓消散了。来的突兀,气势汹汹的天雷消散得也是快,阳光重新照耀在诸峰上,而天竞宗的灵脉似是重新焕发了活力一般,不少低阶的弟子在灵气暴涨之下,当即盘坐开始突破小境界。
何宋凌空而立,暖阳穿透黑云之时,她一身白衣好似要发光一般。无数眼神焦距在她身上,大家都知道多出一位化神大能,春柯界的天,要变了。
然而原本便是位于顶端的婴变此时一脸凝重,他们何等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出此人渡过了化神雷劫却毫发无损,而且,没有化神!法宝,秘术,还是有什么奇遇?会有什么思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错。”天火满意点头,小界的人没有见识,然而大界的顶级世家们在历练他们的嫡系子弟时就会选择这种方式,在天雷中体悟道韵,一次便是一转,每多一转,化神之后便多领先他人一分。当然了,这每转天雷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大,间接也成了展现世家底蕴的一种方式。在天火经历的诸界中,五六转的化神便已经是当世的天骄了。九转化神更是存在于传说之中,但是现在,他极有信心,能见证何宋成就九转。“别急着化神,还有很多地方欠缺着呢。将得来的修为夯实了,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在别人面前,天火还是半真半假地掩饰一番的。
“这是你们天竞宗的太上长老清舒道君。”天火看何宋疑惑地看向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中年女子,便传音提醒她,“小心一些,她身上业报不少。”
清舒含笑看来,只觉何宋的双眼一下变得空无,自己在她目光下无所遁形的恐惧感让她骤然心跳快了几分。不过,“恭喜何道君,成就一转,仙途无量。”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或许是有什么奇遇吧,她暗自猜想着,她自身也有些许际遇,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但是,就连一转她也准备到现在还尚无把握,而看这何宋犹有余力的样子,原本心中生出的杀机也一闪而过了。如果可以,坐收渔利倒是不错。
“清舒道君过奖了。”何宋点点头示意。她原本在门中的地位就已经尴尬了,更何况现在能够力压太上长老,清舒也不敢随意拉近关系。“听闻天予关押在东桥崖,不知太上长老可否行个方便,让我探望一番。”
“这是自然。”清舒含笑点头,“天竞宗内,道君本就可自由来去。”
她保持着笑容看着何宋转身就走,笑容更盛。她是天竞宗的太上长老,虽然各峰自治,她也从不轻易露面,但真要说天竞宗内有什么是能瞒过她,那还真的是少得可怜。天予玄幽父女当初算计楚胤一事,宗门嫡系各个清楚,她又怎会不知。楚胤当时就算隐隐要成天骄,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蝼蚁罢了。既然于门内嫡系有用,那便用。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何宋的失踪,她在那处亲自驻留了三天,却一无所获。心中隐隐觉得何宋若是未死,恐怕极有可能有大际遇。这个例子,她自己便是一个。
“天河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好不容易得来的大长老的位置,可别像天予那般,不知珍惜。”清舒笑叹。
向来儒雅的天河真君在清舒面前瑟缩地像个鹌鹑。“天河谨记太上长老教诲。”天河拉着玄月就要退下。天予也算是被女儿坑了,他还不想被玄月也坑上一把。
“好好教教玄月,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清舒凉凉道。手中拂尘一摆,一头红眼白鹤飞到她身边,驼了她飞入宗门禁地。
东桥崖是个偏僻的地方,人踪罕至。崖上有许多的孔洞,若是门内有人犯了错,便扔进洞内。对外,自然是思过的说法动听一些,但是天竞宗的人都知道,天予真君,当初天竞宗声名赫赫的大长老是彻底失了势。何宋找到他时,他一身白衣早已脏乱到看不清原本的模样,畏畏缩缩地抱着膝盖躲在山洞的最底部。他的身前只是一排竹签,像是顽童插进地里似的,歪七扭八地做出了个围着他的意思。但他却极为害怕,待在这像个笑话的牢笼里不敢挪动一步。
“是清舒太上长老做的?”何宋问他。
“是啊。”天予真君乖巧了很多。也没有疯癫的样子,这让何宋大为惊奇。天予真君现下跟个凡人少年没有两样,修为还好好地在体内,可是他再也不会动用了。已经辟谷的他无需进食,自然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人了。原本的霸道睥睨成了孤僻的小可怜,少年般的面容此刻也已经爬上了几道皱纹。
“他的道心死了。走霸道的人一旦失败就是这个下场。”天火在一旁轻声道。“不过修为还留着想来是完全卖命给宗门了。”
“前辈说的不错。”天予点头,“一个元婴怎么说都还是有点用处的。”
“其他的我不多问。我只问你楚胤一事。”何宋走进洞内。“你最好如实交待,不然我不介意对你用非常手段。”
“道君的话天予不敢不从,不止如此,还有许多道君会感兴趣的事,天予也想告诉道君。”他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可怖。就好像是等待已久的毒蛇,只等猎物放松的那一刻便撕咬上去。时间,只能让他更加的偏执。
“说。”何宋毫不在意地盘坐在他面前,中间只隔着那一圈可笑的竹签,甚至她伸手就能拂去。
“想必道君也知道微胤真人下山的事情了,不错,是我一力压迫才导致的。不过,只是一个父亲想成全女儿的希望罢了。玄幽出生时我便知道了她是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的待遇相反,是人人垂涎的炉鼎体质。宗门替我保住了这个秘密,原因不过是玄幽的资质还不够优秀,所以卖我一个人情罢了。”
“玄幽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想要什么,就去拿,拿不到的,再向我要。炉鼎体质虽然麻烦,但是修炼起来还是顺利的。她到了金丹后期却迟迟找不到结婴的方向,后来楚胤结丹之时,我们都发现了他是个隐藏的纯阳之体,玄幽就跟我说可以和楚胤双修,说不定能借此突破元婴,甚至还能以免旁人对炉鼎体质的觊觎。她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她想要的不过是采补纯阳,借此弥补她资质上的缺陷罢了。纯阳之体可遇不可求,我当然得帮她弄到手了。”说到这里,天予细细观察何宋的神色,好像要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观察出什么来。“楚胤去了五方境,我那女儿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的。半年后,她就走了。那时我就在想,走的真是好啊。她走之后,我才看到天予峰的危机。太上长老对我不满很久了,天河更是阳奉阴违。”
说及此,天予轻嗤一声。“道君既然找上我,必定是天河说的吧。天河垂涎大长老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吃里爬外,不惜勾结了婴变道君。天运宗齐运长老,天河可曾告诉过道君?出走五方境可是齐运长老和楚胤的交易。以楚胤为饵,诱的我那女儿也叛了。就连天河都是他的走狗。”天予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生为了天竞宗不曾叛过,可这叛徒的名头到底还是按在了我的头上。”
“什么交易?楚胤怎么会天运宗的长老有联系?”何宋冷声道。
“因为他对道君一片痴情啊。”天予奇异地露出了羞涩的笑,“为了一粒破境丹,就把自己的命卖给了齐运长老。齐运长老的地位何等超然,若说苦心算计一个筑基小修,谁会相信。这局,很早就开了。我以为我在棋局外,没想到,我只是一颗早早被吃掉的棋子。”
“那谁在棋局的另一头呢?”
“还能有谁?”天予笑起来,眼里都是嗔怪,“自然是太上长老啊。天运宗是地位超然,但又不是禅宗佛修。这一任的齐运还未婴变的时候就一力主张天运宗入世了。”
何宋看他的情态已与原来的天予真君相去甚远,便知再听下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信息了。不忍再看落魄到极点的天予,她站起身离开。他的道心废了,把那一圈竹签拿走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你好自为之。”山洞中徒留下一声轻叹。
何宋走后很久,明亮的月光慢慢投入山洞中,将其内一点点照亮。“太上长老,您看就连道君都被我骗过去了。”看到来人,天予眼睛变得亮亮的,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一个孩子想求得父母夸奖,倒不如说是谄媚。
“好孩子,真是聪明。”清舒丝毫不嫌弃地摸着他脏兮兮的脑袋。“来,累了吧,快闭上眼休息。”她轻哄着。
天予乖乖地闭上眼,但是极致的疼痛根本想睡也睡不着。脸上七窍飘出一道道半透明的烟丝,尽皆汇聚到清舒的口鼻之间。这是他的神魂一点一点被扯了出来。很痛,但是他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只有全身不停地抽搐着,诚实地反应了他的痛苦。一旁的红眼白鹤也习以为常的用尖嘴啄他身上的肉,分泌的唾液是极佳的伤药,连血都还没来得及流下,肉身就开始在药效下加速地愈合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