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我穿了一身粉藕色的长衣和夹棉长裤,上半身罩了件镶滚着兔毛的青色背心棉袄,正蹲在小泥灶旁搧着火,一个药壶搁在上头以文火煎着汤药,咕嘟咕嘟的褐色药汁正从壶嘴里往外冒。
一个与我同样装束的女孩走到我身边,「药还没煎好呀?老夫人咳得好厉害,现在天又这麽冷,听大夫说,如果这帖药再治不好夫人,他也莫可奈何了。」边说边用嘴巴呵出热气暖手。
「这麽严重啊!可是老夫人也不过是前几天不小心得了个小风寒,之前郭大夫来看病时也都还好好的,只是喉咙有些不舒服,吃不太下东西,喝了几帖郭大夫的药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怎麽现在会变成这样呢?」我不解地问。
小虹耸耸肩,摆出她也不明了的样子,「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次看诊的人换成了城东的张大夫,听说是大少奶奶见老夫人的状况没有好转,觉得郭大夫的医术不可靠,所以主动换了城东的张大夫来看,可我觉得这个张大夫也没郭大夫厉害多少,看了老半天,也只说是受了风寒,要老夫人多保暖,多喝点养血益气的蔘汤之类的,反正和郭大夫说的没啥差别,真不知,大少奶奶为什麽会觉得他比郭大夫行?」
小虹看了看药壶,「还要多久啊?」
「大概还要一刻钟吧?刚才拿药进来的管家说这帖药得用三碗水以文火慢慢煎成半碗,所以急不了。」我看着火势慢慢地调整小泥灶里的柴火。
人有三急,我当然也不例外,煎药煎到一半,我突然觉得一股尿意袭来,於是央了小虹,「小虹,我有些尿急,你帮我看一下灶火,我去去就来。」
小虹点了点头,「你去吧,有我看着呢!」
我便小跑步地跑往茅厕去解生理上的需要。
待我出了茅厕往厨房的方向走时,一阵杂沓慌乱地脚步自老夫人的房间传来,间或着听到,「娘~~您怎麽了?娘~~你醒醒,娘~~~~~」
那是大少奶奶尖着嗓音的哭喊声,我心头一拧,直觉地警觉到事态严重,连忙赶到老夫人的房间。
才推开房门,就看到大少奶奶正用双手摇动着老夫人的双肩,试图唤醒已经双眼翻白的老夫人,而一旁的管家丫头长工都全急得直跳脚。
大少奶奶一见到我,直冲到我面前,紧揪住我的发髻用力地把我地上摔,「你这个存心不良的狐狸精!贱货!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下毒毒死了老夫人!」
弄不清情况而百口莫辩的我摔趴在地上,让人用脚踩住了头,拼了命地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大少奶奶饶命啊!真的不是我!」双手双脚在地上扑腾着企图从郑芙蓉的脚底下挣脱出来。
「哼!不是你是谁?!老夫人的药是你煎的,若不是你还有谁?!」少妇恶狠狠地用脚踹着我的全身,嘴里仍不罢休地嚷着,「去拿家法来,还有去把大少爷请回来,让他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是如何心狠手辣!」
「不是我啊……大少奶奶,真的不是我……求您查明事实真象……佳丫头不敢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毒害老夫人啊………」
为什麽我会如此甘愿的被人欺负?!这不是我啊!这向来不是我的作风格调,但变回了佳丫头的我,认命的像个任凭他人宰割的温驯绵羊。
「你没有?!我说你有就是有!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看这丫头还敢不敢信口辞黄?!」说罢又继续拿起到手的藤条往我身上施虐着。
在场的管家丫环与长工等人在看到大少奶奶那种要人命的打法,全吓傻了眼,根本不敢动手。
尤其事情压根就还没弄清楚,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事後才发现凶手不是佳丫头,那麽动手的人难保不受牵连,因此大家都在一旁大气不敢一喘地看着大少奶奶毫无章法的打着已经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佳丫头。
郑芙蓉见在场的其他人没有动作,已杀红了眼的她狂声怒吼地,「你们是傻了还是聋了?!叫你们给我往死里打,听不懂吗?还有我要你们去请大少爷回来,还愣在哪做什麽?上官家真是白给你们米饭吃了,养了群废物!」
此时,管家才惊醒过来,连忙遣了一个家仆去找大少爷上官玮後,走到郑芙蓉的身边出手拦住了半空中的藤条,「大少奶奶,先别这麽冲动,等大少爷回来再行定夺,事情还没查清楚前就冒然把佳丫头给打死,万一真要不是她做的,那大少奶奶身上岂不是背了条人命?搞个不好还得送官惩办,先住手吧。」
作贼心虚的郑芙蓉哪听得下管家的劝说,她推开了管家,仍然拿着藤条往佳丫头身上招呼,「这丫头嘴硬的很!刚刚在厨房里煎药的人除了是她还会有谁?如果不是她下毒毒害了老夫人,还有谁有这机会?」
「我真的没有!大少奶奶,求您放过佳丫头吧!求求您………」我声音低哑而破碎,身体也痛得不像话,瑟缩成虾球一般地发抖着。
心知肚明的小虹看到了郑芙蓉那凶狠的模样实在害怕,又听到了管家说到送官严惩的一番话,她咽下了事实的答案,无奈地在心中默默祈求:老天爷,快让大少爷赶回来吧!求求祢,佳丫头是无辜的!
上官玮赶回家中时,一踏入前厅便看到了佳丫头整个人趴俯在地板上动也不动,像是已经绝了气息,他连忙上前扶起佳丫头的残破不堪的身躯,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出气多入气少,嘴角淌着蜿蜒刺目的鲜红。
他拂去佳丫头紊乱的发丝,心疼地轻声唤着,「佳丫头,你醒醒,你醒醒,是我,最疼爱你的玮少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彷佛是对心爱的人的叫唤有了反应,佳丫头努力地张开双眼,气息不稳地缓缓开口,「我……没有……没有下……下毒,我……真的……没………有…………」话语未竟就断了呼吸,整个人瘫软在上官玮的怀里,安静地走了。
上官玮见到佳丫头停止了呼吸,不敢相信地猛烈摇动怀中的佳人,「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丢下我自己先走,佳丫头………」心碎的声音大到遮蔽了上官玮所有的感官,将头埋入佳丫头的胸口,清澈透明的豆大泪水不停地自眼中滑落滴在佳丫头的衣襟上。
我胸口好像是被人用力地刺了一刀,好痛好痛!简直快要不能呼吸。
一道白色刺眼的光芒从天上直射而下,将我笼罩其中,一个空远庄严的声音自空中传来,「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久待之地。」
瞬间,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耳朵里隆隆做响的声音让我觉得好不舒服,温热的肉球一掌拍在我的脑门上,我终於睁开了双眼。
环顾四周,大家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与动作,只有加菲跳到了我的怀里窝着,用牠的眼睛直盯着我。
「我刚刚是不是有到厨房去拿饮料?」我开口问坐在我床边小梨子。
小梨子听到了我问的问题,她和其他人面面相覻,只有林玺锋微皱了眉,「佳佳,你刚才梦到了什麽?」
「先告诉我,我到底有没有出过我的房门?」我坚持着。
「没有!你从刚刚就一直躺在床上,哪也没去。告诉我,你到底梦见了些什麽?!佳佳!」林玺锋见到了我眼底的疯狂,他深信我绝对不可能只是睡着了而已。
「骗人!我明明就有问大家要喝什麽饮料!怎麽可能………」我抱住头疯狂地摇晃着,眼角泛红的我抬起头来瞅着林玺锋,「我看到了,我看到前世的我是怎麽死的了!好痛,我真的好痛…………」说完我昏了过去。
林玺锋不顾身旁明明还有唐佳慧跟我表姐小梨子两位大姑娘可以帮我察看我身上的伤势,一把就脱掉我的棉布上衣和短裤。
称不上雪白柔晳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交杂着横七竖八的暗红色浮肿伤痕,不但两双手臂上有,连最脆弱的肚皮上和最坚硬的膝盖上都有了乌青的淤痕,林玺锋把我的身躯翻转过去,背部的皮肤更是残破不堪,渗出了丝丝的血渍。
他看到了这番光景,不禁倒抽了口气,而站在一旁观看的小梨子跟唐佳慧更是以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噗簌簌地掉。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是我老哥魏明贤,他冲出我的房间拿了紧急救护医药箱又冲回我的房间,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水地拿出了双氧水就往我背上倒,「佳佳,不痛,哥哥来帮你擦药了,忍耐点,痛一下就好了,不哭喔………」眼泪蓄积在眼眶里不轻易地让它落到我的身上。
双氧水带来的刺痛感让我稍微地清醒了一下,目眩神晕的我努力地睁开双眸辨视着眼前的身影,虽然模糊但是熟悉的感觉让我安了心,扯动乾涩的双唇吐出微弱的话语,「玮少爷,佳丫头不疼,真的,佳丫头不疼,玮少爷不要难过,不要怪罪大少奶奶,她不是有心的………」
林玺锋听到我所说的话,一时心惊胆颤,连忙开口问,「佳佳,你喊谁玮少爷?佳佳!」
「我好累………真的好累……玮少爷这份情,佳丫头无福消受,来世……来世再回报玮少爷对佳丫头的好………」越说气息越见微弱的我,很快地闭上了双眼又要再次昏厥过去的我,被林玺锋用力地掌掴双颊而保持在又痛又惊的状态而逐渐地清醒过来。
「妈的!痛死我了!谁打我?!给老娘我出来!」我怒目瞠视着巨掌的主人翁,一把抓住了即将往我脸上袭来的大手,「林玺锋_____你现在是怎样?!有仇报仇,没仇练拳头是不是?!很痛吔!而且你一个大男人用暴力对付弱女子,你要不要脸啊?!可恶!」接着一脚踹在林玺锋不及防备的肚子上把他差点给踹贴在墙上。
我摀着被打肿的双颊大声地抱怨着,「好痛喔~~,你们这群没天良的,看到他打我也不会帮我架开他,任凭他用熊掌打我可爱的脸蛋,人家我还想靠这张脸找个金龟婿的吔!」
见到我恢後原来那嚣张撒泼忝不知耻的德性,一群人全松了口气,泪水却像关不紧的水龙头,直泄而出。
哭得最夸张最凄凉的不是我老哥魏明贤,也不是我表姐小梨子,而是唐佳慧!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着我,将头埋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好像个迷失路头找不着妈的三岁幼童,「哇…………你醒了,你终於醒了………我好怕你会就这麽一去不返离开我们……佳佳,不要再吓我们了,好不好?拜托你…………」
林玺锋苦笑着揉了揉被我踹疼的肚子,「你终於是清醒过来了,原谅我必须用这麽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你,但是若不用这种方法,我也想不到要用什麽方式来让你挣脱险境。」
险境?!
我不是到厨房去拿饮料吗?自家的厨房有什麽好危险的?
瞥见大家用一副看到有三个头四只眼睛六张嘴的外星生物出现的眼光直盯着我瞧,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我竟然只穿了小裤裤和胸罩,羞得我忙把床上的薄棉被往自己身上遮。
但这个轻松的动作却让我痛彻心扉!
怎麽会这麽痛?!
我是发生车祸了?还是摔到楼底下去了?
我家可是在六楼吔!不摔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吧?!怎可能还好好的躺在自家床上,没被送进医院里去?
如果是发生车祸的话,我又没出门,怎麽可能?!
接着又看到我老哥魏明贤手上还拿着一瓶开了瓶盖的双氧水在手上,我指了指老哥手上的双氧水,「哥,你受伤罗?不然拿双氧水做什麽?」
魏明贤抛开手上的药瓶,一把就把我拥入怀里,「佳佳……身体还痛不痛?哥哥我好怕你会就这样离开我们,如果被爸妈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他们一定会很难过的,佳佳……」然後一个堂堂七尺昂藏之躯的大男人趴在我怀里哭得双肩抖动不可抑止。
嗷………好痛!老哥,可不可以不要这麽用力?
你老妹现在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可禁不起你这般折腾,你就行行好,饶过我这一回?
我反手回抱住老哥那骨肉匀称的修长身躯,「哥~~对不起嘛~~,下次不敢了,可是我真的好痛,可不可先放我一马?要修理等我身体好了再说?」
橘色身影也挤进我跟老哥的中间,喵呜喵呜的要我别忽视牠的存在。
「加菲~~对不起喔~~~」我抱起夹在我跟老哥之间的橘毛猫,「让你替姐姐担心了,谢谢你用你的肉球把我叫醒喔~~~」
喵呜~~~~,加菲舔了舔牠的猫掌後,又用牠的小肉球拍了拍我受伤发肿的脸颊,刹时,那痛到发热发胀的双颊像是被清凉柔软的凝胶乳液给敷裹过一般,不但不疼了,还在瞬间消了肿。
林玺锋看到此番景象,他叹了口气,双掌合十,默默地念了个祷词,对着加菲,「感谢文殊菩萨出手相助。」接着在加菲面前双膝落地,以五体投地之姿对着加菲顶礼膜拜。
小梨子跟唐佳慧虽然搞不清楚林玺锋所为何来,但也赶忙跟着林玺锋的後面跪在加菲的面前,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