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你的家人会没事的。」芳青知道春儿是给撵走的,按理会累及身为家奴的爹娘,只是不晓得给牵连的深浅,遂安慰春儿的说道。接着,又自我安慰似的、轻声地说道:「我的家人也会没事的。」也不晓得是要说给春儿听,还是说给自个儿听。
杨家给查抄之事,发生得太快。心惊肉战 ,埸面非常混乱。族中各人转迅都给逮住,拘押入了牢狱。芳青年数太少,混乱中,只得给人牵着走,数次的易手,终於落入人牙子的手里,所以他丝毫不清楚家人的境况。後来,道听途说,得知家中不少长辈都给斩决了,小辈的,譬如自己的兄长,免了杀头,就给发配充军。
沉默了一会儿,春儿先开口。
「我长你两岁。假若你不嫌弃,以後尽可以喊我春哥哥。」院里其他同辈的、或是更小的孩子,都唤春儿作春哥哥,但芳青孤僻得很,而且脾性非常倔强,虽然敬重春儿,却也从未尊称他为哥哥。
「嗯,春哥哥。」芳青乖巧的喊道,展眉向春儿坦率自然一笑,春儿也安然的回了个温柔的微笑。
「我心底里,常常的昐望,总有一天,天见可怜,我可以再见到爹娘的一面,偷偷看一眼,或是,知道他们过得安好,我便心愿足矣。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要好好的保重。」
芳青听了,只是小声的应了一声「嗯」,想到自己的景况,比春儿艰难何止百倍。全族都成了朝廷钦犯、带罪之身。家中长辈都不在了,兄长还在生,但都不知身在何方,就没有再言语。
春儿见芳青一脸郁郁寡欢,平常也总是习惯不了院里的生活,知他年纪还少,稚气得很,也看得出这孩子从前在家里是备受呵护、给捧在手掌心的,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脾性别扭,嘴硬、骨头也硬。
春儿看得出芳青纯若璞玉,胸里没有半点城府,毫无机心的犹如白纸。与人交好时,就会完全的交心信任、推心置腹,坦率得很。
春儿心中也很怜惜这清秀又纯真的孩子,心疼他的遭遇。想当初,自己也是这般如送进了南春院,现下熬成了,所以也尽力帮助其他孩子。
春儿见多识广,亦欣赏芳青的才华,见他的书画,就知这孩子纵使年纪轻轻,但已极有才华。院里的孩子都要练习琴棋诗画,可芳青画得比师傅画得更好,叫老人汗颜,到後来,芳青都不用他再上课了。
虽然春儿未见过芳青的家人,但见了他画的丹青,只觉活灵活现,就像遇到了真人一般。虽然春儿只能为芳青张罗到简陋的书具,芳青也只有偷偷的躲在被窝里画,但已是画得非常出色,隐见藻丽。芳青的手笔,灵秀里透着脱俗的出尘。春儿不禁慨叹,也只有如此多有棱角之风骨,才能配有这般才情气魄。
是故,春儿在各方面,都尽力照料芳青,常常雪中送炭,但他也晓得,芳青这脾性最易吃亏。这不识相的直性子,最会开罪人。要在院里生存,恩客、主子、同侪,奴仆,通通都要加意讨好。
「青儿,眼下你还是清倌,你有没有想过,在正式挂牌之後,作什麽打算?」春儿问芳青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