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本愣了愣,显是没料到顾槐眠会这麽说,他僵硬着神情目睹男人笑得越发邪肆,妖异的黑红双瞳闪烁出魅惑的光泽,张扬地跃起离去的背影,心下惶惶然。
作爲武林至尊的提岚派,怎麽能够容许培育出如此心性的门徒?江湖恐怕是定要因他而掀起腥风血雨了吧。
出乎容本的意料,顾槐眠没有再做银耳雪梨汤,也没有再对凤瑶用截脉封经,甚至认真地履行作爲一名文书官的职责,尽管工作完成得并不优秀。
星巧也松了口气,很是感激容本。姓顾的大烂人不仅没再来害公主,而且连夜晚除妖的时候也不再出现了,平时更是很少能见到他。
只有一如既往尊贵着的公主殿下,星巧看得出凤瑶隐藏在脸容下的痛苦哀伤,每当夜幕降临的失魂落魄。
星巧心痛公主的黯然神伤,纵使花了千般万般心力照顾,凤瑶还是一点一点慢慢消瘦下去,日渐凸出的颧骨心疼得星巧恨不得抓住顾槐眠将他捆到公主面前。
凤瑶每日都偷偷躲在廊柱後,远远地看莲花池旁的顾槐眠,池水一日更比一日乌黑,凤瑶的眼神也一天更比一天暗淡。
有时起风下雨,顾槐眠伫立雨中,凤瑶也拖着冷得发颤的身躯站在长廊上;有时飘下零星雪花,顾槐眠依旧守在莲花池边,凤瑶也穿一件单薄的外衫站在长廊上。星巧劝不动凤瑶,只得给她披件皮裘打支伞,企盼顾槐眠快些离开。
顾槐眠每日练功还是雷打不动,除去进书房整理文书外,他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花园里愈来愈黑的莲花池了。曾有侍从女官想要打扫一下莲花池,谁知顾槐眠沈着脸一掌将那群侍从全数挥出花园,只从吓傻了的女官手里接过莲株投入池中。
除夕那日早些时候,宫里来了人请公主进宫过年。临走时分,凤瑶遥遥望了眼顾槐眠的房间,漆黑寂静,她垂下眼睑,由星巧披上狐皮锦袍,在衆侍从前呼後拥下出府。
进宫後,星巧才愕然发觉公主每晚服用的药丸未带,急忙匆匆回府去取,却发现药丸已经吃完,到处都找不见顾槐眠的踪影,星巧只得先行回宫。
凤瑶得知後也有些紧张,若是在宫宴上呈夭邪入体之态,不啻于破了禁忌,给整个皇朝带来凶兆。称病早退也不妥当,凤瑶只能盼望宫宴、歌舞等活动尽快结束,好在身体发生变化之前回府。
岂料,皇帝因引自宫外蔓蕖江一带的跳火群龙顔大悦,临时决定宫内通宵达旦欢庆除夕,所有人都一并留下。
星巧脸色骤变,慌张地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公主,凤瑶的面色也略显苍白。
适逢星巧扶住凤瑶想找个无人之处,太子举着酒杯越过人群找来:“四妹,父皇让你过去。一家人别离这麽远。”
他这个四妹,那副绝色倾城的样貌能令老者肃然起敬。
“是,皇兄。”凤瑶应了句,跟上太子往回走。
皇帝满面红光,被几个嫔妃身边的小皇子逗得合不拢嘴,看到凤瑶过来,更是乐不可支,连连招呼衆位皇子过来敬酒。
凤瑶被灌下几杯进贡烈酒,顿时晕晕乎乎,被太子和星巧扶到一边坐下。太子才坐下就被人叫走,星巧在旁躬身伺候着。
脑袋昏昏沈沈,凤瑶隐隐约约看到顾槐眠出现在面前。
他仍穿那件纯白翻边镶红压银线的夹棉绫衫,衣襟一直敞到胸膛,外披一件水袖式样的宽纹金绣线压边内饰深蓝纹的绯红绸袍,领口镶了圈纯白的罕见狐毛,被长发映成隐隐微红,下摆刺了蟠螭虬曲状的黑纹,繁复的殷红间细纹深蓝腰带,中饰朱红长结,丝縧垂坠。
依旧面如冠玉,艳丽狂狷,俊美无俦,眉目风流。
凤瑶伸手向前抓了抓,指尖触不到,眼前嘈杂的人群,没有丝毫顾槐眠的影迹。头被酒精刺激得稍稍发痛,凤瑶微蹩起眉,神志却保持清晰。
夜已深,爆竹鞭炮声不绝于耳,响彻闪亮光年。凤瑶却没有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强烈睡意,她一阵猛烈的心慌,直觉有些东西随着那绚烂天际的烟花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