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对基米尔来说有些无趣。作为必要的社交,他无法缺席,只得在音乐厅隔壁的餐厅里和同事们喝酒聊天打发时间。
“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你还是把考试难度降一降。”某前辈推心置腹着,“别老跟学生过不去,等到下学期选课人数不够,课程被迫取消时,可有你哭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是呀,你成绩打高一点,教务处那边也好看。”
基米尔叹气,他显然是两头不讨好,最近又是诸事不顺,思来想去,我们的大天使觉得都是莉莉娅的错。
是啊,问题只能是在莉莉娅身上。这姑娘要是能乖乖上课,按时交作业,考试考个及格,他的人生应该会好过很多。
另一边,我们的罪魁祸首倒是开心极了。亚瑟和她跳了第一支舞,后面不断有人过来邀请、交换舞伴,曲子一首接一首,她就没有停下来过。直到校长走到舞池中央,敲了敲杯子,开始了他的长篇致辞。
“今天,是我们建校xxxx周年,我们在此举办舞会……”
那些听过无数次的历史故事再次在耳边响起。自然是热血沸腾的光荣往事,只是,无论是多么精彩的过往,被一遍遍重复提起,到最后也会显得无趣。
洗脑一般的词句空洞乏味,莉莉娅正走神着,就见亚瑟不知何时挤到了她旁边,他冲她笑了笑,牵过她的手带着她悄悄离开了人群。
舞池外是空无一人的大厅,乍一出去还觉得冷。俩人跑过一整排的廊柱,经过无数的窗子和座椅。羊皮舞鞋敲打着地面,在空旷的长廊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应和着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紧张而兴奋。
大门被推开,黑夜像幅画卷,展开在长廊的尽头。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亚瑟松开手,莉莉娅喘得不行,她撑着膝盖抬头看他,一个对视过后,彼此都是笑得停不下来。逃离规则的兴奋感笼罩着她,她爱极了他乐于反抗的性格。
远处是山林和旷野,近处是星星点点的灯光,莉莉娅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就是个骗局,”亚瑟指了指天际的尽头,那里有些泛白,带着入夜后并不常见的光亮,“天堂太小了,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他们设定规则,用严苛的条件限制新的灵魂进入,我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接纳新人了。”
“可我才18岁。”莉莉娅诧异极了。
而亚瑟告诉她:“你的人生在不断重复。”
小姑娘不大明白,问了句:“那这是好事吗?至少我们灵魂不死?”
亚瑟还是笑,他低头看她,莉莉娅实在好看,天真,又傻得可爱。
“哦,我的小天使,你不用想那么多。”他揽过她,鼻尖碰着鼻尖。
她的下巴被抬起,莉莉娅感到他吻了她。不是基米尔那种小心试探的吻,而是一个热情、强硬,带着男性勃发气质的吻。
这弄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对方的气势很是压迫人,那当然是种克制不住的朝气和活力,但莉莉娅发现自己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压制的、黏糊糊的感觉。
“我觉得,有点……”
她在拒绝他了,亚瑟善解人意地顺着话题往下:“哦,好吧,这确实有点快了。”
莉莉娅抱歉地欠了欠身,离开时还有些不解,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亚瑟多好,高大帅气,像个年轻的战士,敢于挑战权威,对女士也照顾,他还吻了她,她本应带他回去的。
莉莉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心跳没有一点起伏,她回想着那种隐隐的排斥,以及从头至尾都没有生出的欲望。真是奇怪,她想着。
被这么一打岔,她对舞会的兴趣便稀释了不少。小姑娘顺着走廊往外走,此时乐曲还在进行,会场外没有什么人。
她碰见了基米尔,这家伙站在走廊的阴影处,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环境亮得有些过分,头顶是水晶灯,脚下是反光的大理石瓷砖,对面还有镜子,而他偏偏站在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
她本不想搭理他,但这是必经之路,她下意识盯着他看,而对方毫无察觉。
再走近一些,她才注意到他脚下满地的玻璃渣,亮晶晶的,在璀璨灯光中闪着细微的光。
我们的大天使捧着高脚杯的一部分,在拐角的小桌子上一点点拼着。
或者那也不是拼,玻璃碎成了细小的颗粒,根本分辨不清部位,琐碎的工作毫无效率可言。
“你在干嘛?”莉莉娅出声问了句。
基米尔的动作顿了顿,却压根没有抬头。
小姑娘于是蹲下身,捡起地上剩下的碎玻璃片。
“你别碰。”对方终于开口。
莉莉娅抬起头,对上大天使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
“你怎么了?”莉莉娅问。
基米尔又不说话了,他把拼了一半的玻璃杯弄乱了,草草倒进了垃圾桶。
“你哭了?”小姑娘凑过去看,大天使撇开了脑袋。
“让我看看嘛。”莉莉娅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嘻嘻哈哈打着趣,“你哭起来真可爱。”
基米尔瞪了她一眼,当然是没有一点威慑力,小姑娘只觉得心里软绵绵的,有种想要欺负人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真这么做了。她捏了他的脸,掐着他的腮帮子拧了把,又安慰般地揉了一通。
基米尔终于明白了莉莉娅这审时度势、欺软怕硬的性子,他要是没有哭,她现在一定是乖乖说老师好,半个多余的动作都不会有。
他于是尽量显得严肃:“我只是有点醉。”
“哦。”
基米尔抬起眼睛,目光落在莉莉娅擦了又擦,以致有些晕染的口红上。
晃神间他小小声补充了句:“我看到你亲他了。”
“……”
莉莉娅眨了眨眼,纠正了他的说法:“是他亲我。”
这对基米尔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小姑娘吸着气,小心翼翼克制着声音中的笑意:“你吃醋了?”
“我没有。”基米尔答得飞快。
“这样呀……”
莉莉娅又蹲下去捡玻璃,这次基米尔没有制止她。他看着她把玻璃渣一点点拾起,一如他破碎的心。
“你要走了吗?”他问道,“那个男生呢?”
这是一个多么委婉的问法,莉莉娅笑了笑,没有搭理他并不高明的试探。
“你喝醉了,”小姑娘笃定着。她抬起头,对上大天使泛着涟漪的绿眼睛。
在他哭出来之前,她拍了拍手说:“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