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祖慈轻轻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一个轻巧的手势,漫不经心地一撩,就把林莉珩的全部紧张、一点点小小心思翻过页去。他也坐下,先把白瓷小勺子轻轻放在莉珩左手边,又顺手拿起旁边的小醋瓶子,缓悠悠地在自己勺子里倒上浅浅一底儿的醋。
“要点儿醋吗?”
莉珩正用筷子捞馄饨,吃得艰难。想换手边的勺子,又不敢抬头。祖慈的声音本来就低沉温和,这句问话吐字轻短,倒像是贴着耳朵说话似的。她忙也抬起眼睛,先是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那只还留着温热的瓷勺,然后看着祖慈摇了摇脑袋。
只是这一摇似乎是晚了一点,祖慈的勺子已经伸到她的碗侧,手腕一斜,就把那几滴醋点在了她的碗里。
“少来一点儿吧,这种红醋增鲜。”
“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莉珩已经吃了两粒馄饨,这一下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祖慈从未对她有过类似的亲昵行为,这一下算是有点儿越界了吗?她呆呆地看着他又倒了差不多的一点儿醋,也同样滴在自己的碗里。她知道祖慈说的是对的,这种红醋色味清甜,最能增鲜。此时挂了一点点在白瓷勺子上,就像白皮肤上突然透出来的一点点红晕。
祖慈浑若不觉,只拿手边的细白棉布擦了擦小醋瓶子的口,然后轻轻把醋瓶放在桌上,只是餐厅此时静得诡异,瓷瓶放在陶瓷桌面,再轻也有细微微的“咯叮”一声,林莉珩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变成了玻璃做的,“咯叮”一声,那小醋瓶子就浅浅地磕在上面。
祖慈微微扬了扬嘴角,“打算哪天回去?”
“去哪儿?”她懵懵懂懂地接了一句,突然反应了过来——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舞团。她是请了假飞回来的,过两天自然还得飞回去。
一想到舞团,她又想起今天早晨看到的那封邮件。
莉珩在异国的生活,确实一直离不开祖慈照顾。他是维院毕业的,有不少同学朋友留在那边。祖慈本来就人缘不错,林莉珩虽然一开始语言不好,但聪明省事,平时也招人喜欢。所以她去那里两年多,过得还算舒心。她想了这么一圈,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全然定了回来。“后天走的,买的往返票。”
“嗯”,祖慈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静静吃完了碗里的馄饨。
7.
时间刚过八点半,莉珩梳洗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舞院练功。
她觉得今天早晨实在不太平静,一大清早看到艺总助理昨天的邮件,她入选了新剧《Leda and the Swan》的B角名单。舞团竞争激烈,这四年来她都一直只是群舞而已。而且每次新剧的B角至少都得从经验丰富的独舞领舞里挑。可这一次,名单里只有她和一个资深独舞的名字,让她觉得既困惑又紧张。
祖慈正准备出门,却停在了门口。楼上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小人儿却一直没有下楼来。他也看出莉珩今天不太对劲:不光是为了林思思,也不全是为了早晨餐桌上的小插曲,她好像正在烦恼着什么和这里的世界全然无关的事情。从小到大,莉珩就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她唯一主动表达自己的时候就是在跳舞的时候。祖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在舞蹈教室窗外狭窄的小过道里,全身趴在铁栏杆上,随着老师的声音把自己的脚背绷成一对小小的弓。她半个身体都被浓密的树荫遮蔽着,小胳膊压在窗台上,被石头硌着却毫无知觉。尽管身在狭巷,但与这里毫无关系。
林思思弥留时曾对他说:“她小的时候我对她很严厉,怕她像我一样丢了舞蹈。可她慢慢长大,我又担心她像我一样丢了心。”
“那孩子跟我不亲近,是我的错”,她很疲惫,但依然喃喃地说,“你对她的心意我都看到了,以后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解释吧。可是祖慈,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勉强她。”
他自嘲一笑,我怎么舍得勉强她,我可以一直等她。
"莉珩",他拨通了她房间的电话,“快下来吧,我带你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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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作者不是芭蕾业内人士,最近有查一些关于舞者日常生活和舞团的资料,但也深知自己对于背景的了解还非常不够。如果读者重有了解芭蕾行业背景的,欢迎私信告知,感谢不吝指教!
*然后,肉在后面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