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李言峥将“夜焰”当月的盈利兑换成现金,给张龙送过去。
张龙有个怪癖,从来不用银行卡,说是只有实实在在的钞票才能给他满足感。
他走进会所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乌压压坐满了人。
眼睛粗略扫了扫,或粗犷或精干的男人大概有十一二个,应当都是张龙的亲信,每个人都左拥右抱着衣着暴露的女人,吞云吐雾,大声谈笑。
坐在最中间的张龙看见李言峥进来,朝他招招手。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李言峥将厚厚一摞钱钞交给他:“龙哥,这是夜焰这个月的盈利。”
张龙粗略扫了一眼:“有点多啊,你没拿你那部分抽成?”
李言峥态度谦恭:“龙哥,我刚干十天,很多事情还没理顺,不好拿您的钱。您对我好,我却不能不识好歹,等下个月看我的表现再说吧。”
他是在泥土尘埃里打滚着长大的人,虽然脾性桀骜,不愿去做逢迎拍马的事,但其中的门门道道,还是很了解的。
此刻为五斗米折腰,该说的场面话,咬碎了牙也得说出口,而且一句都不能少。
张龙不免又高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勉强,从中抽出一万块钱,对众人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兄弟,名叫李言峥,胆大心细,打架也是把好手,你们认识认识。这钱就当是他出的,请大家喝酒。”
众人立刻捧场欢呼,场面热烈,刚才隐隐的排斥感也没那么明显了。
李言峥暗暗松口气,又听张龙吩咐:“找几个嫩一点的妹子,给我小兄弟开开荤。”
他愣了一下。
一个看着十分精明的眼镜男拉他坐下,笑道:“言峥小兄弟,你运气好,会所新进来一批上好货色,个顶个的漂亮。这不,刚刚调教好,龙哥就大方地赏我们先尝尝鲜儿。”
另一人眯着眼笑:“小兄弟,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李言峥面不改色:“哥你说笑了,我谈过女朋友。”这种场合,酒烟色赌,哪样都不能露怯,否则会被人看不起。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亮相,万万不能输阵。
不多时,会场经理亲自领着六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走进来。
张龙指指李言峥:“让我这兄弟自己挑。”
几个女孩子年纪都不大,含苞待放的风姿令旁观的几个男人止不住垂涎起来。
眼镜男道:“龙哥,您这有点偏心啊,给他准备的这些妞,哪个都比我这个漂亮啊!”说着,他狠狠拧了身边女人的屁股一把。
那女人吃痛,却不敢说什么,含着泪赔笑。
张龙笑骂:“总共六个呢,言峥挑俩,另外四个你们自己分。”
女孩子们都好奇地看向最左边坐着的英俊少年,芳心暗动。
李言峥眉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镜男推了他一下:“言峥,快选啊,我们都等不及了!”一副急色的模样。
李言峥抬手指了指最角落里个头小小的女孩子:“就她吧,我要一个就够了。”
那女孩儿长着双大大的杏眼,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皙,楚楚可怜。
她怯生生走到李言峥身边坐下,紧张地端起酒杯敬他。
李言峥也不为难她,接过酒喝了两口,辣味呛喉。
“叫什么名字?”他问。
女孩子连忙回答:“萌萌。”
一听就是假名,李言峥又问:“多大了?”
“十……十八……”女孩子手指绞结在一起。
她已经做好服侍大腹便便丑陋不堪老男人的准备,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碰见个这么帅的男孩子。
其他几个陷在男人堆里的姐妹已经眼红得要滴血。
“说实话。”李言峥淡淡道。
“……过了年满十六。”女孩子老实回答。
李言峥仔细看她的脸。
虽不及段瑶出色,可这种很好欺负的气息倒是有点相似。
其实他一直都分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对段瑶鬼迷心窍。
如果,找个替代品呢?能不能填补上心里的空缺?
他捏住女孩子尖尖的下巴,试探性地凑过去。
女孩子紧张地闭上眼,脸颊绯红。
距离那两片粉嫩的唇瓣仅有一厘米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动作。
亲不下去。
何止是亲不下去,他的内心,连一丁点儿波动都没有。
不像段瑶,一举手一投足,便能令他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女孩子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任何爱抚。
她好奇地睁开眼睛。
李言峥已经松开手,声线压得很低:“小小年纪,最好别做这个,不是什么正道。”说完借口上厕所走了出去。
自己都觉得讽刺,其实他和那女孩儿也是半斤八两,哪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对方。
要不是生活所迫,走投无路,谁愿意走邪道?
坐在厕所马桶上抽完两支烟,再出来时,一行人已经准备散场。
张龙醉醺醺地搂着两个女人,对李言峥道:“言峥,带着你的妞儿,上去开个房好好玩,哥今儿给你们全部免单。”
李言峥点头:“谢谢哥,您慢走。”
等众人散尽,他穿好羽绒服,独自走进寒凉夜色。
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时刻。
可他没地方吃年夜饭。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放鞭炮点烟火,火星在黑夜里炸开,不过短短一瞬的热闹,又迅速归于寂寥。
严恪终于打来电话:“李言峥,电话号码我弄到手了。”
李言峥立刻道:“发我手机上。”
严恪罕见地严肃:“李言峥,你……来真的?”
李言峥沉默一瞬,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严恪忠言告诫,“哥劝你一句,人得有自知之明,和咱不是一个世界的姑娘,最好别去招惹,不会有结果的。”
拿到号码后,他查了一下所属区域,看见竟然是A市,当时就觉得不合适。
李言峥哪里听得进去,焦躁道:“赶紧发我,哪那么多废话!”
拿到号码后,他拐进个安静的小巷,深呼吸一口气,按了拨号键。
长久的等待音里,后背贴上冰冷肮脏的墙壁,每一下呼吸产生的白气,都形成无形的壁垒,把他一层层禁锢。
终于,一个甜软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哪位?”
所有的制约、所有发泄不出去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句话里分崩离析,他重新挺直脊背,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