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探子很快传信回来。孟和挑了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甩掉前来牙帐议事的叶护和台吉们,拎着两坛闷倒驴去溪边找张弛跑马。张弛是长安人,生得斯文俊秀,六年前跟着商队路过这里,然后就再也没回去。
他们跑了两圈就解开缰绳,坐在河滩上晒太阳。
“她不是燕帝的亲女儿。”南人说的毫不犹豫,这桩艳闻在中原人尽皆知,想瞒也瞒不住,“同昌公主魏朝蓬是吴王的遗腹子,玉姬被宇文寿献给元昭帝的时候还大着肚子。”
孟和咬着狗尾巴草嗤了一声。婚事订下的时候他没过问洛阳要嫁哪个公主,是公主就行了,女人本身怎么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燕廷的态度。谁知道就他妈在这种地方被那老匹夫钻了空子——他只说要公主,又没说非要他魏应龙的女儿!
年轻汗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张弛踌躇片刻,抬手给他添了半碗酒:“元昭帝赐她姓拓跋,但没给封号,燕帝倒是不吝啬,想来很是得宠。”
亲女儿又怎样?对公主来说,亲不亲生远不如得不得宠重要。南人又道:“说句僭越的话,大阏氏不是燕帝亲生,对您只有好处。”
吃里扒外的和亲公主孟和见多了。这些中原女人身娇肉贵,从小长在人间锦绣堆里,一点苦都受不得,嫁了来就整天哭哭啼啼。不管她吧,三言两语叫人喂大了野心,做起熬死丈夫,风风光光回洛阳的美梦,一味为父兄卖命,最后被人利用干净一脚踢开;管她吧,她又嫌你粗野,嫌你不懂礼义廉耻,不如那些傅粉的士族俊彦万一。
孟和冷笑一声:“都说她阿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死前没给她找个燕朝才俊嫁了?”
张弛一愣,显然先前没想到这一茬。是啊,玉姬死的时候正当盛宠,只要不过分高攀,给女儿挑个中等人家绝对不难,怎么会让她沦落到十六岁还无人问津,只能远嫁和亲的地步?
蛮族汗王捡了枚石子,握在手里掂了掂:“我收到的消息说,她是自请和番的。”
除非燕国境内,无人敢娶。
傍晚时分回到牙帐,老远就闻到一股药味儿。他狐疑着走进去,发现是那几个中原婢子在给她揉腰。小公主趴在蓬松柔软的毛毯上,长发拨到一边,露出一块莹白柔润的脊背:“疼疼疼疼疼……”
十月的塞北并不暖和,帐子里点了足足两个碳盆,榻上那片耀眼的黑与白像被暖化了的玉,淌的满床都是。孟和示意女婢们退下,用随身的小银刀挑了一点药油,在掌心搓热后覆了上去。
不知是痛还是痒,她浑身一抖:“你——”
“我什么?就你这点本事,还对付我绰绰有余……”手指坏心眼的在腰窝处游走,孟和坏笑着俯身与她耳语:“我们蛮族姑娘成婚,可没谁整天趴在床上抹药油的。”
他脖子上的珠饰落在她背上,冰凉的触感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少女似是不满禁锢,游鱼似的扭了扭腰,回眸那一眼几乎把他看酥了:“……抹药油怎么了,难道滋味不好吗?”
似恼似羞,唇齿间带着小钩子,勾的人心痒。孟和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恨不能当场掀开被子,看她长没长九条毛尾巴。这个同昌公主太懂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了,他怎么激她都是那样,娇滴滴的,从容不迫,好像他已经是她囊中之物。
大汗黑着脸出去传饭,她趴在被子里闷笑出声。女奴们不敢多嘴,倒是秋华自负忠心,主动担起了逆耳大任:“殿下,都这样了,您还是对他客气一点比较好吧……”
玉朝蓬起床穿戴,她穿不惯原汁原味的蛮族妇女衣饰,只是换上了方便行动的中原骑装,外加一些狼牙、琥珀、玳瑁、绿松石制成的饰物。
“客气又如何,不客气又如何?你也说了,我已经是他的阏氏。”公主气定神闲的胡说八道,“这里又不像中原,还能养个儿子垂帘听政。”
秋华:……没想到您还有这志向。
“噗嗤——”一口马奶酒喷出来,孟和不信邪的重复了一遍:“垂帘听政?她真这么说??”
女奴冷静的跪在地上:“是,大阏氏还说,’你看看部落里这群彪形壮汉,胳膊比咱们大腿还粗,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即便生了儿子,他们也必不服我。’”
她汉话说的很好,语调都模仿的惟妙惟肖,闭上眼,好像玉朝蓬就站在眼前似的。孟和挥挥手让人退下,无语的揉了揉眉心。
她故意的?想用这种方式拐弯抹角的表忠心?不不不,也许就是单纯戏谑之语。不过垂帘听政……汗王把玩着手里的银杯,亏她想得出来,草原上可不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谁能喂饱人马牲畜大家就听谁的。想拿个奶娃娃当令箭,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