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声嘶力竭,几欲断气,压根没发现身後的男人不知何时退出了他的身体,无声地叹了口气,探手抽了浴巾将浑身湿漉漉的他从头裹到脚,然後将他打横抱起,走出了浴室。
男人当他是易碎物品般轻巧地将他放到床舖上,然後收拢手臂,将他揽入怀中,白皙的长指穿梭在他火焰般的发流中。
「嘘……没事了……别哭……」依然冷硬的声线说起安抚的字句十足拙劣,但他~却能听出那隐藏在其中,满满的心疼。
别对他这麽好!!别对他这麽温柔!!他想要这样对男人大吼,最终却仍只是继续摀着眼,埋在男人的怀中,哭得更为惨烈。
他想起印象中的一部童话故事:原本没有生命的小木偶因为魔法,最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男孩。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小木偶一样,奇蹟般地找回了许久不再跳动的心,还有失落的喜怒哀乐……可是~缠绑着他四肢的操纵线并没有随之消失,木偶师依然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所以~就算他爱上了一个人类,他也永远……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类……
不管他再怎麽想望,都是不可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迎接他的已是亮晃晃的日光。眼周的酸涩与刺痛让他连眨了好几次眼才终於能够适应这耀眼的光线,而,即使不照镜他大概也能想像自己的眼睛肿得有多麽凄惨~甚至,他是何时哭到睡着的,他也完全没有印象……
他翻了个身—下体的酸麻让他移动得有些吃力—蓦然发觉自己身上正穿着轻便的睡衣,睡衣上的钮扣一个个扣得整整齐齐的。金眸不受控制地转向身边空荡荡的床位—男人已不知离开了多久,被褥间属於对方的温度与气味都已彻底逸散,可~他却能想像对方轻手轻脚地替他套上睡衣,小心翼翼地为他扣上扣子的模样……这一想像,他原本就已经够浮肿的眼眶顿时又觉得酸胀得厉害。
他心烦意乱地拉起被褥盖住头,顺道隔绝了满室的日光—反正他横竖有一时半刻是下不了床的,索性就什麽也不管地睡到天荒地老吧……睡着了,就不用烦心这些难解的问题。
他重新阖上眼,在被褥的漆黑与静寂中正打算努力催眠自己,一声细微的『喀嚓』声却传入耳中—像是……有人打开了房门!!
金眸猛地弹开—来人隐隐透出的威胁性气息让他不顾下身沉甸甸的酸麻,蓦地掀被坐起。
精光暴闪的金眸对上一双没啥特色可言的小眯眯眼,玦一愣。
垂首站在房门边的方脸男子一身规矩的黑色西装,和他平时所见到的,男人身边保镳的穿着打扮十分类似,但是~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却忒地熟悉……
「好久不见,玦。」方脸男子慢条斯理地这麽说,连嗓音也是没啥特色可言的寻常,然而,在他说话的当下,他的左眼眸色却逐渐地转淡,最後变成了诡异的碧绿色。
「……璃?」玦仍是怔愣地望着对方,好半晌,他才像是终於下定决心般地吐出这个名字—彷佛在一瞬间明了了什麽。
方脸男子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与他粗犷的外表着实不怎麽搭轧。「你似乎不怎麽高兴看到我?」他像是半打趣地这麽说,听在玦的耳里却觉得对方意有所指,但,满怀心虚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璃似乎挺习惯他的默不作声,自顾自地续道:「我奉冥主的命令,装成这个人,隐藏在你身边保护你,已经有一阵子了……」如他所预料,那双如今已经藏不住心思的金色眼眸闻言戒慎而紧绷地望着他。璃无声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冷着嗓音道:「我发觉~你似乎已经忘了冥主交给你的任务,玦。」
金色的眼眸迅速地掠过一抹尖锐的痛楚—他垂下长睫。
「我没忘。」他轻声地,却是极其坚定地反驳。
就是没忘,他才会这麽痛苦。
「是吗?」方脸男子颇为生硬地嗤哼了声,探手入衣内摸出了一只包装精巧的小布包,抛向对方。「那麽……见到了这个……你应该知道该怎麽做……」
小布包落在被褥中,一个震荡,露出了包藏在里头,闪烁着璀璨金光的鸢型剑柄。而璃在撂下了这句话之後,随即转身就走……不敢,也不舍去看……那双在看到剑柄之後,重又回归一片荒芜的金眸……
果然……当小木偶妄想着要成为人类,总是会招致意想不到的灾祸……他一点也不该,觉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