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气转凉。
别院的书房内，却依旧火热。关于接下来的几个月，百姓迁移，士兵过冬，防范夷人，像南疆深入突袭，等等事宜，他们都有话要说。
突然，首位的男人起身，面向窗边而立。大肆吵闹的众人一愣，纷纷反省自己刚刚是否过于放肆了，惹爷不高兴了。而门外传来轻响，呢哝软语，“爷，三姑娘沏茶而来。”
众人一愣，视线黏在他们爷身上。
男人语气淡淡，“进来。”
“是，爷。”语气里欣喜明显，门被轻轻推开，翠绿颜色的长裙随着脚步荡漾，小三儿垂着头，将茶端上每个人右手边。福了福身，她安静地退下了。
屋内一片寂静。
男人嗯了一声，众人立马乱七八糟地再次讨论。只是，这回的气氛，带着几分僵硬不自然。
讨论完毕，命令也一条一条地下达。
将士们一个一个退下，待室内只剩下赫连章一人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爷。上京有异动，圣上对爷不上折子擅自迁走怒江以北百里内的百姓颇为不满，他已经派了七爷前来，估计月底抵达丹阳。”
魔魅的眸无波无澜，倒是问了不相关的另外一句话，“阿大，她的身份查清楚了吗？”她自然是指他赐名赐号的三姑娘。
沉寂了一会，那个声音才续道：“阿大无能。”
“下去吧。”
“是。”
男人立在窗前，轻易地透过半开的窗看到款款立在院中，朝向书房门口的人儿。她痴痴地凝望，他清楚，她在等他召唤她进来。
这种寸步不离，是从第四日起始。
第四日清晨，他起身，之前折腾一晚此时睡得不省人事的她却迅速地随意套上衣物，接过侍女捧上来的衣物，为他更衣。
“让小三儿伺候你。”
第五日，她求他，“请让小三儿随身伺候。”
他望着她哀哀渴求的眼，准了。可见她甘之如饴地为他奔忙，他心下却甚为不喜。他要的不是一个下女，伺候的人多的是，并不缺她一人。
而今，看她如此痴态，他心中更是升起厌烦。她就跟其他的女人差不多，时刻要求他的注意，持宠而骄，以期从他身上得到她们想要的——权势、财富。
她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令他扫兴。
要不是，他在她口中得不到分毫有用的信息，又舍不得掌控她的快乐……
赫连章回味起她柔嫩肌肤如丝般顺滑，身体火热紧致的感觉，下腹不由一热，心中竟有些难耐。
五指收放，他呼出梗在胸臆间的一口气。
倏地他眯起冷眼，睨着院中一对男女细语交谈几句。随即，小人儿瞧了瞧他的方向，听话地随男人离开了。
霎时，赫连章阴沉了脸。
“妾身给两位将军请安。”
李永斌和苏远恒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眼中觑见了不忍。
他们最初的目的，不过是让爷留下后代，好稳了军心。而这女人，也如他们所料那般，夜夜呆在爷的身边。而为了让她能在爷身边呆更久，好达成目的，他们不得不有话要说。
可眼前的女娃儿精致脸孔，盈盈星眸，纤弱得仿佛垂柳。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据，娇媚却又飒爽，柔韧二字可形容。
熊状汉子连连摆手，“不必多礼。”
女娃儿抬起脸来，笑意盈盈，“不知二位大人唤妾身过来，有何要事？”
白面儿书生瞪熊汉子一眼，一拱手，“三姑娘，在下李永斌，这位是苏远恒。”
“原来是李将军，苏将军。”
“三姑娘有所不知，你乃我二人从夷人手中救出……”
小三儿心中一震，眸中盛满感激，更是躬身，“小三儿谢二位大人搭救之恩，更谢二位大人将小三儿带至赫连身边。”她是一个女人的身份感谢，自然无需唤赫连为“爷”。
李永斌和苏远恒听到娇娃儿对他们爷的称呼，心中大骇，又交换了视线。莫非是他们想错了，爷对这个娇娃真起了心思，而非玩弄？至此，他们更坚定了先前要劝这娃儿一句的心思。
“不必言谢，我们也是为了爷。”李永斌沉吟一下，撇开视线不去看娇娃儿感激的星眸，“也因此，我们奉劝三姑娘一句，爷不喜女人越。”如早先，在会议中途奉茶，是大忌。爷虽未其时发作，就怕爷心思难测，过后惩罚。且，侯在爷瞧见的地方，也会惹得爷心烦。“爷喜欢的是知晓分寸，明白自己位置的女人。”如翠姑娘。
娇娃儿星眸怔了怔，随即明了，“三姑娘谢二位将军直言。”
目送娇娃儿款款离去，苏远恒摸了摸后脑勺，跟李永斌边往外行，边嘟嘟囔囔，“老李啊，这回我可瞅不透爷了，你说，爷到底是在玩儿，还是认了真？”
李永斌眯起眼睛，摇头，“我也看不透爷。”顿了顿，他喃喃自语，“也许，爷有两分真心也说不定。”
虽然这挺不可思议的！
感情一事，真的让人唏嘘……
莲步轻移，却在靠近书房时顿住，悄声回转。
在寝室里收拾的两位侍女春桃、夏荷连忙迎上来请安，待小三儿坐在梳妆台前，春桃已经沏了茶端上来，“三姑娘，请用茶。”
“谢谢你，春桃。”
小三儿心中沉甸甸的，接过茶之后却只是捧着茶发呆。
夏荷觑了她们现在的主子一眼，小心地问道：“三姑娘，爷那边不需伺候吗？”她们这个主子，可以说是除了爷之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为爷喜，为爷悲，围着爷团团转。她对爷的一片心，她们全看在眼里，怜惜在心里。
小三儿嗯了声，喝了口茶。茶水温度刚好，可入口极涩，犹如她现在的心情，极为苦涩。赫连并不喜欢她如影随形，赫连也并不需要她。
蓦地，她站起身，“夏荷，你知道爷喜欢吃什么吗？”
夏荷愣了愣，朝春桃投去一眼，回道：“回三姑娘话，夏荷以为，最妥当是三姑娘去问问厨房，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许可行。”
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她的厨艺……偏头，她完全不记得她有厨艺这么回事。她紧着放下茶盏，“春桃带路，我们去厨房。”
“是，三姑娘。”
刚拐过长廊，赫连章身边伺候的翠儿姑娘领着两位婢子行来。小三儿连忙福身，身后的春桃夏荷也跟着行礼，“见过翠姑娘。”赫连向她介绍过翠姑娘，称其为“大总管”，府内事皆由她打理，故而她不能少了尊重。
翠姑娘依旧双环发髻，朴素的灰色衣裳，面容端整，表情肃穆，语气冷冽，“三姑娘不必如此，你我皆在爷身边伺候，你如此大礼，翠儿受不起。”
小三儿垂首倾听，“翠姑娘教训得是。”
翠姑娘行出两步，忽然回首，“对了，三姑娘，翠儿还想奉劝三姑娘一句。别院乃军事要地，三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顿了一顿，“况且，三姑娘是帐内之人，还是呆在帐内好生伺候为好。”
小三儿被她的话噎到，一时难掩脸色难看。
身后的脚步远了，春桃才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身，“三姑娘……”翠姑娘在别院内，是大总管，她的话，颇具分量。她与夏荷交换了眼色，要是三姑娘执意要去厨房，出了事怕是她们二人脱不了惩罚。念及此，春桃不由得埋怨起夏荷刚刚干嘛要向三姑娘建议前往厨房了，现在进退两难。
“我们回去吧。”小三儿叹息。前后两批人对自己忠言，话又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她又何必不识趣，去越界惹赫连不喜，且更让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对付？
“春桃，夏荷，我想为爷缝制衣裳，你们可愿帮我？”
她想为他做点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