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鸾倒凤荒唐小半日,翩翩从床上起身之时,外边已是暮色四合,低垂的天幕上只有稀稀疏疏几颗星。楼下街道纷纷支起灯笼,橙暖的灯光交织映上纸糊的薄窗,朦朦胧胧透过雕花窗格,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黑影。
翩翩推开窗户,让绒绒暖光晕进屋子里,夜间集市喧嚷的人声失了窗户阻挡,争先恐后挤进她的耳朵。翩翩回头望,床上的男子闭眼睡得正酣。
拂袖挪闪到一间朴素的禅房之中,和尚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他这里真安静,与街道上热闹繁景大相径庭的安静。
四周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翩翩竖起耳朵,却只能捕捉到和尚清浅的呼吸。
这里明明是在人间,却偏偏感受不到一丝活气。
房间里没有点一盏灯,只有窗外凉悠悠的白月光渡了些进来,水儿似的流淌在和尚脸庞,衬得他周身的气质愈发清寂。
翩翩不喜欢这种清寂。
“怎么油灯都不点一盏?”翩翩皱眉抱怨道。
其实也知道和尚不会搭理,她只是单单地想讲两句话,想给这间死寂一般的屋子添一两分活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四面围堵的房间让翩翩感觉到压抑,苦闷,它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和尚死死困在里面,经年累月,不悲不喜,让他只能永远永远地孤独下去。
这样的和尚,莫名让她觉得很心疼。
真是见鬼了,她干嘛心疼他?
翩翩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恻隐吓一大跳,连忙摇摇脑袋,甩开那些坏念头。
“喂!”足尖踢一踢和尚的腰窝,翩翩叉腰趾高气昂吩咐道:“我饿了!”
和尚睁开微闭上的眼,慢条斯理解了袈裟,露出雪白的中衣还有光洁赤裸的颈子。
他从来是那样,不多说,不多问,眼中除了他的佛便再容不下其他东西。
说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感觉,翩翩趴上他的胸膛,与他对坐着,齿尖缓缓扎进他薄透的肌肤。
男人大抵都有这样的胸膛,温热,结实,躺上去懒洋洋的。甜腥的血浆涌入口腔,翩翩漫不经心地想,只是这一副胸膛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对她欢喜地袒露张开,他的这一双年轻结实的臂膀也不会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他只是个别无杂念一心向佛的和尚啊。
囫囵趴在和尚颈窝上吸了两口,翩翩有些怅然地舔干净他脖子上残存的血迹。
起身离开之际,腕间金铃在她动作之间发出轻轻细响。翩翩突然生出些好奇,假使这金铃没坏的话,一定将她身边发生的所有声音传递到了和尚耳朵里,他听见她与人欢好的声音了吗?他做的是何反应?
各种念头在翩翩脑袋里盘旋,刚刚才告诫了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这会儿她又不吃教训,不知所谓的想东想西。
她的身上还残余欢爱过后的甜腻气息,翩翩不曾留意到,在她靠近和尚之时,和尚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
整间房里只有一张榻,翩翩理所当然地把那当做了给自己歇息的地方,自顾自爬上去,翩翩又再想入非非了一会儿。眼睛偶然瞥到和尚坐在蒲团之上挺直孤僻的背影,翩翩这才反应过来,和尚是肉身凡胎,自是应该好好休息的,许是为了避嫌,看她上了床,和尚便一直在那里打坐。隔得远远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翩翩气闷,合着她无声无息地,倒做了坏人。虽然她也并不能算作什么好人吧……但这没道理的冤罪,她可是不认的!
“喂,”翩翩冲着和尚背影喊道:“过来睡吧,我给你挪位!”
和尚不动。
“我变回原型总行了吧!”
和尚动了。
翩翩真是给他气死了,女人是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了他吗?他这么苦大仇深,避讳莫及!
死和尚臭和尚!
翩翩满脸不高兴地变回一只小小的蝙蝠,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过去背对和尚,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生气了!而且是非常!
和尚看着枕边背对着他的那一个小小的黑团子,像是为了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我生气了”几个大字一般,它不仅面朝墙壁坚决不看他,而且还把圆敦敦的屁股撅起来,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在显示不开心。和尚有心安慰几句,但看它拿两只翅膀捂住耳朵,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叹口气,还是作罢,脱去芒鞋上了床。
翩翩真是生气啊,这个不识好歹的秃头竟敢嫌弃她的美艳皮囊,他知道她为了修得如今这副模样赔了多少年功夫吗他就敢嫌弃!
翩翩气呀气呀,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气睡着了。
夜晚,漫无边际的空寂之中。一只小小的蝙蝠受了凉,睡梦中无意识地往和尚温暖的衣裳里躲,和尚睡得浅,一下就被惊醒了,他望着袖口布料下鼓起的那一团,想了想,终究不忍搅醒她。
闭眼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