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影响确实还在,当她转手去弹奏一首歌颂爱情的歌曲时,发现了自己居然无法完全沉浸其中,她的心在怀疑,所以她弹奏的爱情也充满质疑,而当她选择激昂抗争的曲目时,更是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表达出那种一往无前勇敢无畏的感情。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心里发苦,还是……被影响了么?在她最得意的领域,居然还要被那人的阴影威胁?一时间,她又愤怒又哀伤,心绪一起,琴声便更是驳杂。
放下琴,转首去看其他伙伴们练习,乐团成员有大有小,每个人境遇经历都各不相同,可此时此刻,认真练习的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样神情——专注。
乐声驳杂的混合在一起,有的激越、有的清冽、有的温暖、有的悲伤,弦乐、管乐、打击乐,还混合着一两句人声的哼鸣,这一切如同温暖的洪流将她包裹——这是她生活了数十年的生活环境,是她人生中占据最重分量的部分,一瞬间,她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是啊,她已经回来了,一切糟糕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这些声音……依然如此美丽,每每听到,都让她恨不能终生投入在此。
何老师爱人早逝,但她的钢琴弹奏的初恋依然美如落花。
晋先生一直未婚,但他的笛声婉转动人仿佛情人呢喃低语。
好友小路涉世未深天真活泼,但她的《回忆》却沧桑质朴宛如老者在炉火前怀念过往。
音乐,永远都那么公平,不问过往,不问身份,只要心有纯净,便都能弹出动人的乐曲。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有阴影也不怕,她可以慢慢来,再次让心变得纯净起来。
她遭遇了不幸,可这世上的美好不因此而减少。
她心有怯懦不安,但勇于抗争的人们依然勇敢坚强。
她或许无法拥有那些美好,但不妨……做一个美好的见证人和歌颂者吧。
这样想着,复杂起伏的心微微平静了些许。
还好,最近没有演出任务,她还有时间调整状态。
这一世……她至少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凄惨了。
她一定,一定要逃离那个恶魔,然后,紧紧地,拥抱着她最爱的音乐,度此一生。
乐队里的人,练习都刻苦,俗话说,一日不练,手生,况且他们都是以此安身立命的人,每天至少六个小时以上的练习是基本功,遇到新曲排练,这个时长还会增加。
这真的是奇妙的感受,身体十分适应这种强度的练习,哪怕到了后来,手腕肩膀有些许的酸痛,但是稍事活动便就放松开来,但心灵却,既疲惫又满足,音乐,就像曾今一样,再一次的治愈了她。
她曾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那时候母亲跟父亲情义甚笃,因此母亲竟都没想过再拥有其他男人,但就在她六岁的时候,一次意外,父母竟双双离世。
那时候,她整日整日的哭,要爸爸妈妈回到自己身边,然后收养了她的人——也是父母曾今的忘年交,她后来的恩师,他其实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是一直陪着她,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给她弹琴。
记忆里的童年,充斥着错落清脆的钢琴声,从那魔法一样的黑白之中迸发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雨滴,落在她幼弱的心田里,让干枯的土地重新迸发绿意。
然后是小提琴,悠扬动听的琴声比钢琴还让她觉得着迷,她那时太小,瘦瘦的,手指也没力气,于是恩师想了想,还是给了她一把最小号的小提琴,就像是一个精巧的小玩具一样的琴,却成了她迈上音乐之路的开端。
那时候她比其他孩子都沉默,也不肯跟别人交谈,开心了、难过了,就都跑到琴房里,把琴拿出来,独自演奏着自己的心情,后来恩师把她带进了乐团,和许多前辈、同龄人一起,她才算渐渐跟别人有了交际,而话题的开端,往往都是音乐。
音乐救赎了她,可以这么说。
乃至后来恩师年事已高,身患不治之症,日渐衰弱,最终离开人事……那一段时间,也是这把恩师馈赠给她的“白川”,陪她度过了那日日夜夜。
生离死别,人之常情,概莫能免,这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欢乐和悲伤的事情在发生,但音乐,始终,都可以抚慰人心。
对她而言,音乐,不仅仅是她的梦想,更是她的精神导师和人生伴侣。
整整一天的练习,身边是那么多的同伴,那样充盈的,精神上的饱满和疲惫,让她有了切切实实,又回到这个世界的幸福感。
那么……是可以继续的,对吧?这样的幸福,她希望能永远不再失去。
实际上就在她穿越了时间,重生之后,关于那些黑暗的痛苦的记忆便被她的大脑屏蔽了一部分,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被人用水模糊了的墨画,她心里清楚那是痛苦、是绝望,可是那种几乎足以将人逼疯的痛苦已经在重生的那一刻,被自我保护一般的,被她的大脑自主模糊了印象,这才是她能这么快,便恢复了基本正常的原因。
否则,一个正常人遭受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大多是会变的精神失常,甚至完全无法正常生活的,她只是稍有恍惚却还能正常生活,这恢复速度原本就不太正常。
这就如同把黑暗的记忆封印了一部分,所以没有压垮她的神经,再加上重生到此刻时,噩梦般的记忆被磨损了清晰度,而曾今的记忆却被加深了印象回溯一遍,所以她才在醒来后很短的时间里,毫无障碍的接受了曾有的记忆,很快便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重生,而不是什么临死前的幻想。
但心里的阴影是始终存在的,即使被模糊了细节,封印了最恐惧的感受,只是那样一个大概的轮廓就足以让她痛苦煎熬,而这,却是需要时间和更多的方法来治愈了。
至少现在,当有异性靠近的瞬间,她还是会觉得寒毛直竖,即使那是曾今的友人,即使她清楚别人毫无恶意抱着友善之心。
这可怎么办呢……重重叹了口气,坐在窗边看着海上的夜空,这个样子,她怎么才能顺利的“睡了”那个莫言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