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四月初七。
又是一年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时节。
临安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马嘶人喧,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酒馆、菜坊、米店、布店、杂货店等沿街铺开,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卖小吃的、玩杂耍的、看热闹的、过路的、骑马的、坐车的人来人往,商人、伙计、农人、读书人、贩夫走卒应有尽有。
“小姐,你看这胭脂的颜色可真漂亮~” 一个清脆细尖的声音从街角的一个摊位前响了起来,那少女穿了一身淡绿色的布裙,容貌机灵,脸蛋白皙,乌黑的发髻上梳了个丫鬟发髻。回头一脸兴奋的朝着身边的女子看去。
她身边的少女目光便也顺着探寻过来,那少女先露出的是一双清柔温婉的杏仁眸子,柔美的脸上不染脂粉,自有一种清水芙蓉的素净与淡雅,十七八的模样。一件水墨花样,湖蓝色软绸,细水纹的裙,绾了个松松的垂月髻,轻束了根青色沉纱带在腰间,细细的流苏垂在沙带末端,扬起步来,柔软的裙身和流苏便一起荡着,显然是哪家贵族人家的小姐。
“小姐,不如咱们买一个吧!这个颜色你用起来一定美极了,~~”蒹葭轻轻嗅了嗅那胭脂,忍不住笑着赞道,:“是栀子花香呢!小姐~!”
璎粉扇温柔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她甚为喜爱的样子,璎粉扇正想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忽而身后被人猛地一撞,那力道很大,将她险些撞倒在地上,好在蒹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金璃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瞪,看着飞快挤过人群的那个灰色身影,气的跺着脚喊道,
“喂!你走路不长眼睛的!!”
“糟了,钱袋不见了!”璎粉扇脸色一白, 紧揪着自己空荡荡的衣袖,惊声叫道。
“一定是那个小偷!小姐,你在这等我,我去追他!!”说罢,金璃便一溜烟的朝着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追了过去,转眼间便混入了挤挤攘攘的人群。
“算了……金璃!……金璃!”
璎粉扇在她身后叫了几声,见她脚步不停,只一股脑朝人群钻去,也只得蹙起眉尖跟着钻入拥挤的人群中。
“金璃!金璃!”
“金璃,你在哪……金璃……”
璎粉扇跟着挤入人群中,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金璃的影子,正心焦间,忽听街角处传来一阵争执喧闹之声,依稀像是金璃的声音,急忙跟了过去。
待拐到街角,果然看见金璃气鼓鼓的站在那里,面前是一辆拉货的马车,马车上的几个箱子摔落在地上,里面品相上乘的白瓷器具已变成一堆白色碎片。
一个五大三粗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指着金璃正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乡野丫头,碰坏了我们的东西还敢在这里叫嚣,你知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谁的东西!”
“东西摔坏了与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马车赶得那么快!你们家的野马撞伤了我的腿,我还没管你们要钱呢!”金璃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叫道,一张小脸涨的红彤彤的。
闻言,璎粉扇急忙低头朝她的腿看去,果然见她膝盖处渗着血,鲜红的血已经染湿了她的绿色裙子、
“金璃…………你的腿……”璎粉扇目光浮起心疼之色,刚想查看她的腿伤,不想那个大汉却举起鞭子就要朝她们挥过来。
“臭丫头!你这条贱命如何与徐大人相比!如今却还大言不惭的管我要赔偿,大爷我就赏你一顿鞭子!!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不要!!” 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挥落下来,璎粉扇急忙将金璃挡在身后,晶莹温柔的眸子里水光苒苒,
“这位大哥,她不是故意的……求你放过她吧……这瓷器多少钱,我们陪给你……”
“只怕你们赔不起”
一直站在马车边冷眼旁观的淡蓝色衣袍的男人冷冷开了口,清冷阴柔的声音从他口中淡淡飘了过来,如玄冰寒冽又若子夜的雾气幽缈。
璎粉扇顺着那声音看去,便看见马车边的那人一身淡蓝色衣袍,虽是暮春三月的笑容,但是璎粉扇却觉得那双眸子凉飕飕的,阴风阵阵,让人不安。
“我。我们……”
“这对金丝珐琅杯可是我们家三少爷命人从西域商人那里花五百两购来,走了三天陆路,七天水路,今日刚刚到岸,便被你家这丫头撞了个粉碎,不知姑娘如何赔的?又是否赔的起?怎么个陪法?若我需姑娘陪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姑娘又该如何陪?”
他的声音柔若春风,听上去绵绵软软,彬彬有礼,但是却是绵里藏针,咄咄逼人,每一句话都似要将她逼入死角,无处躲藏。
“我,我……我们……我………………我……” 樱粉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白嫩温婉的面容不安的泛起红晕,她紧紧咬着粉唇,碧绿的眉心越聚越紧,眸中水光苒苒。
“云总管,发生何事?” 一道清明澄澈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樱粉扇不由抬眸看去,便见穿着一身淡金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那男子容貌清秀,粉面含春,看上去甚为温柔儒雅。
见状,穿淡蓝色衣服的男人微微欠身,冰凉的神情微妙的转换成一抹恭敬之色,垂眸有条不紊的缓缓道,
“三少爷,是……这二位姑娘惊到了马车,这车中的货物都摔了下来,其中也包括刚刚从海上运上来的给徐大人的寿礼
金丝珐琅杯”
然而,那被称作三少爷的男子却似并没有怎么听进去,只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对面的粉裙女子,脱口道,
“你是……粉扇表妹?!”
璎粉扇目光迷茫的看着眼前的金衣男子,努力思索着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记忆,半响,方目光一亮,有些欣喜的看着他道,
“你……你是三表哥?!”
“对,我就是你三表哥!苏独酌!这么多年没见,我方才都差点不敢认你,你不是在信中说要后日才能到临安城么?!”
“嗯,我们抄了近路,所以比预想中早了一日,不知道会不会给伯父添麻烦……” 璎粉扇咬了咬唇,有些不安的轻声道。
“怎会麻烦?早到一日更好,我们大家也不必惦挂着你们路上是否安全了,走,快跟我回府去!”
“嗯……”
苏独酌笑了笑,牵过璎粉扇的手,便朝着马车后面那辆更豪华的马车走去。
“三少爷,那这对金丝珐琅杯…………” 淡蓝色衣袍的云总管在他们身后微微欠身问道。
苏独酌不屑的瞥了一眼地上那一地碎瓷,不以为意的淡淡道,:“碎了扔了便是,这些小事还需我教你么,改日再去寻一对便是!”
“是,三少爷” 云凉绻又微微含笑着应了一声,前面的马车车轮便辘辘响起,微风拂起,他阴凉湿黑的眸子望着马车内若隐若现的雪色裙角,唇边缓缓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