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打进了帘子,氤酝郁郁的在妆鏂前由着仕女晨雪为自己打扮,经历过一夜的折腾,她只觉得自己腰枝酸软,腿脚乏力,不禁暗暗恨起如今在寝殿中躺着静养的男人,要不是他夜闯深宫和自己讨伤药,如今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胡氤酝掐着粉拳,虽咬牙切齿却只能打起十二万分之精神面对今日的晨昏定省,这日是她入宫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那个受万民景仰、帝王爱戴的女人,骨子里如此蛇蠍心肠她昨日早已见识,於是赶在今日梳妆之前为自己配了一个小小香囊,虽不到百毒闻之而解,至少可以免了那些下座手段的暗算。
她仔细晨雪为自己梳了个倾髻,簪上一个蝴蝶兰花翠玉银簪和两个白玉垂耳环之後,冲冲挑了一件沉静的蓝纱宫装,就想往外走,还是晨雪追着她出来,张罗着软轿。
趁着身边的大丫头在忙,胡氤酝趁空唤来了昨日被一炮迷药给燻倒的岁荣,取出了自己写的药单,又是给银子,又是给香囊的好一番折腾。
岁荣诧异,「小主,你这是做甚麽?」她心思单纯,至数年前落难之後便一直跟随在氤酝身边,是以再未遭过劫难。
正巧,晨雪张罗完轿子从外走了进来,看着岁荣一知半解的模样便笑道:「唉呦,你可有所不知,这几日小主的绿头牌刚做好,这不就叫你照着药方去抓那上好的求子汤吗?我们小主的威名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打了扇子,虽也不是多热的天,却也忙得里外是汗。
「啊,雪姐姐说得是,我怎麽就没想到呢?」岁荣乐开了花,「我们小主那是国色天香,说不定一下就有了。」她性口开合,忙匆匆想往外跑去,却被氤酝一下拎回来。
「是这麽教你们的?」她愠怒,这里不比花坊,她还是号令百花的花主,「如今到了这後庭来由得你们放肆?」真真从花坊带出来得人没一样省心的,一下子是夜闯深宫的刺客,一下子又是两个嘴巴管不住的婢女,要不是怕今後没人可用,她还真想一记药下去把她们给毒哑了。
「早让你们多读点书,别一口一个荣宠一个求子汤的,当心几颗脑袋都不够你们死。」氤酝扬手就给他们两人各一个耳光,怒色停留在白皙的颊上,岁荣和晨雪默默不敢作声。
「小主,奴婢知错了。」等了半晌,才听见岁荣怯生生地道,「以後帮小主抓药就只敢说是胎里带了毛病,方用从府里带来的汤药才得习惯。」
「是了,以後服侍小主必定万分小心,绝不漫开嘴皮子乱说的。」晨雪忙打了圆场,催氤酝说时间不早了,在不行轿过去,皇后娘娘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这才出门,留下岁荣打理院子。
氤酝封号茗,位份常在,住在清玄阁,离皇后娘娘居所长乐宫极远,每日晨昏定省必得早起,若遇到雨天还得早半个时辰起身梳妆打扮。算算她入宫不过三日,皇后这妒妇就想叫她来一窥真荣,加之昨日那场戏,氤酝非得精神抖擞地唱出好曲子才可。
她与晨雪沿路闲聊,一边细细欣赏後庭景致,一路经过思贵人的樱雪殿和晏答应的绾乐宫,看似这几人都出门请安了,便也未在多留,直到皇后娘娘的长乐宫前,一群奼紫嫣红的蕊惹眼。
氤酝落轿,向为首说话的瑛嫔请安,「妹妹听闻昨晚闹了刺客,不知几位姐姐是否安好。」
「妹妹真是可心人,却不知是哪里呢?嫔妾倒未听闻有甚麽新封的姊妹和我们一起伺候皇上呢。」瑛嫔眼瞧着长乐宫门已开,口中一句奚落,便头也不回的入了殿内。
「妹妹别上心,许是姊姊还不识得你呢。」另一名女子唇齿含笑,头戴燕子金簪,流苏垂落耳际,梳着一个两把头,看似位份并不太高,但氤酝不过是个常在,便也客气的笑。
「是妹妹太急了。」她拉好衣摆,做手势要那位女子先请。
女子挪动玉步,她今日穿着鹅黄宫装,绣着高雅的白色百合,浑身气质高洁不入俗,却拒人於千里之外。
「氤酝别在意。」思贵人着一身淡绿色宫装上前来,原是苏州县承陈正松的女儿陈思远,入宫选秀後一举得来皇上青眼,赐居环境可人的樱雪殿,不比自己是花神亲送给当今圣上的,只配稍远的清玄阁。
「有甚麽好在意的?」氤酝笑了笑,挽着思贵人的手入了长乐宫门。她私想,陈正松的这个女儿虽然长着一副月儿湾湾的眼角,但论那颗七巧玲珑心,她胡氤酝就有所不及,怕也是陈正松不甘於做个县承,而将女儿推入了这个是非之地罢了。
胡氤酝随着思贵人步入长乐宫正殿,方一落座,前方皇后娘娘的大丫头就来报,大夥儿忙给皇后娘娘请安行礼,但她眼尖,看到原是晏答应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心里打鼓。
「远儿,你今日瞧见了晏然没有?」氤酝抿茶,装作若无其事。
「打出门就没看到了。」思贵人蹙眉,正想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去问话,皇后这时却像算准了时机一样的启口。
「这几日皇上挑了几位妹妹来和大家和乐和乐,今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莫要生份。」
胡氤酝听罢,心下一个撇嘴,你说不生份就不生份,您老珠黄就指使人来奸淫女子,这话说得也蕊假,就不怕到时你那如泥墙的妆崩下一道裂痕吗?
虽是这麽想,却也不能如此回,当下就恭敬与大家见过礼,忙一个眼色指使晨雪去绾月宫问话。
怕是昨日刺客之事要被拿来当枪使。
「还真是我有眼不识。」前些时候在门口说话的瑛嫔慢悠悠的开口,「原来这就是茗妹妹和思妹妹啊?」她慵懒得抬起眼,唇形有一个美好的角度,让她说得话都有种诱惑味儿。
「谢妹妹早上的关心了,只是这刺客还未找着,怕是大夥又要心慌了。」
「瑛嫔这说得是甚麽话?没找着许是掉水里为了鱼虾呢?」座上另一个女人穿艳红,丝毫没把皇后放在眼里,氤酝觑着,怕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杏贵妃了。
只是说来也奇怪,杏贵妃荣宠不断,却一直位生儿育女,连带着这宫里五六个嫔妾又是早产又是死胎的,皇上在为六年也不过得来膝下的一子一女,却还不是正宫所出,是个什麽夜宿行宫下来的野种,当今皇后知道了,就让人给处理掉了。
现下这一子一女是交给温嫔扶养的,温嫔也是体弱,连掉了三个孩子,怕是今生想要自己的孩子已难。
氤酝想着宫闱秘闻,边听着厅上的几个女人蛇枪唇剑,一张俏脸还得装着津津有味,真不鳖死她都难。
半晌,晨雪进来回话,说是晏答应处糟了刺客,闹着要秉皇后娘娘呢。
「晏然怎会如此糊涂?这事怎摀着直到现在才声张?」思贵人从那群女人之中退了下来,奇怪道。
「不瞒您说,晏答应直嚷着这刺客是皇后娘娘的人,是以一直摁着,要等思小主和我们小主一起给她个公道。」
「这又是哪里的话。」氤酝只觉得堂上那个老奸巨猾的少妇也差不多要发难了。
「是了,今日怎麽都没看到晏妹妹呢?」说罢,询问的目光转了过来。
思贵人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回说:「晏答应许是昨日染了风寒,今日本请臣妾代为告假,是臣妾一时疏忽了,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堂上那少妇眸光百转,虚扶了一下满头的珠光宝灿,噙着笑回了,「无妨。只是本宫想着昨日派了几名太监去关照新进妹妹们的安危,谁知釉彩今早来告诉我,说是少了一个小管子,怕他昨日躲懒去了,还想着问问几位妹妹呢。」
「许是遇上了甚麽吧?」下首一名穿着宝蓝宫装的女子淡淡道,「昨日刺客如此猖狂,这还不知道又要折损多少人力,各位妹妹出宫之时还是多多结伴吧。」说罢,起身一福,尽自告退。
「仗着皇上宠爱,对娘娘这般没礼貌。」瑛嫔一阵碎嘴,「茗妹妹、思妹妹可别像云妃一般,这男人虽爱图个新鲜,终有一日是会厌弃这般性子的。」
氤酝笑了笑,当是笑话,嘴上却不得不恭维一般,「是了,也只有如皇后娘娘这般女子才是皇上心尖儿的宝贝,寻常女子要如何及得上娘娘一般贤良大度,能为皇上分忧解劳的?也只有这类女子是个不简单的,和那些前朝上串下跳的小丑不一般,争得是万人称颂。」
皇后听罢微微一笑,瑛嫔脸上却一阵青热,这不是在奚落她如同前朝那些霍乱宫廷的姬妾一般吗?皇后娘娘是万人称颂,那自己是如何?
可她明面上不能发作,只听皇后娘娘说道,「妹妹倒是个可心人,几句话慰得他人服服贴贴,我看着旁边的思贵人也不错,本宫这里有对上好的珊瑚念珠,倒配得两位妹妹娇嫩的颜色。」说完,招手让釉彩进去取了。